太姥姥和那尼姑立刻都回过神來,
唐太姥姥问道:“小雪,这半疯不傻的后生,你认得,”
那尼姑切齿道:“怎能不认得,我追了几千里路,不卸他一条胳膊,誓不罢休,”唐太姥姥奇怪:“你为何要砍他胳膊,”那尼姑道:“我的老姐姐,你怎么和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唐太姥姥见她如此着急,脸色微微一凝,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道:“……莫不是和‘他’有关,”
那尼姑跺足道:“还能有谁,咱们都躲了清静,浑不知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五年前他在试剑大会上,被他一剑砍去了胳膊,我听了这消息,差点沒气炸了肺,他走到天边也是我的人,管是打、是骂、是砍、是杀,也只由得我动手,哪里轮得到他,”
别人听这尼姑左一个“他”,右一个“他”,浑搞不清【娴墨:妙在不清,不清则情态毕现、人物性格毕见,若写清,则反不清矣,】,常思豪却听得极明白:在试剑大会上被砍去胳膊的自然是东海碧云僧陈欢,这尼姑这般心疼他,又叫“小雪”,那除了雪山尼,还能是谁,【娴墨:此处雪山尼是初现,然前番虚表,却早在小雨口中,相隔整整一部东厂天下,六十余万言之后,方显真容,古人写书讲千里伏脉,无过于此,雪山尼南下,《东厂天下》时是写北方事,故与南方无关,今到南方,雪山尼自然要露面,这面怎么露,平白遇上太奇,茫茫人海怎么可能,故作者安排她去找萧今拾月报仇,一路追到这里,盖因其心中深,她办事哪会那么上心,且杭州在南,先报了仇再奔海南也顺路,可知当初也不是特为答应小雨为吟儿讨药才说去海南,而是心里先坐下了先到杭州报仇的心,讨药只是顺水人情,而小雨也无非是借这话混小常一个人情,让他陪自己到京找表哥而已,此一番故事,不单地理合,情理、事理亦合,真合情合理,天造地设文字,】
最感奇怪的却是秦梦欢,当初萧今拾月在试剑擂台上剑斩秦默,那份霜雪孤高的样子如同印在心里一般,那时节他压倒性地连胜十数场,脸上毫无得色,听郑盟主与十大剑商讨后,决定让他入修剑堂参学,也沒半分笑容,和眼前这嘻嘻哈哈的疯汉毫无半点相像,而且印象中他虽面色里有点不见天日般的惨白,可是五官貌相也属人中龙凤,尤其身上干净整洁,哪像眼前这人满面油花,胡须粘脸,她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燕临渊身上,此刻听雪山尼这么一说,细细瞧去,定神回忆,觉得这人五官貌相居然和当年的萧今拾月对得上大致轮廓,心头顿觉惊悸难言,颤手指道:“萧……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样子,”【娴墨:刚才早该看出,沒看出者,是因一心都在看燕临渊故,秦、陈二人经过试剑大会,认识阿月,故作者特在前面半路上先支开大陈,又让梦欢注意力集中在燕临渊身上,这样剧情既好出,梦欢感情之深也成不写之写,都周致了,此传统小说之避难法、掬水取月法、空谷传音法三法联用,耐庵、雪芹辈常玩的小把戏,批文章,恰如看小孩在自己面前耍把戏,耍得津津有味,浑不知大人早看透了,拉过來捏捏红脸蛋,真是人生大乐,】【娴墨二评:专业打击作者二十年……】
唐太姥姥一见她这模样【娴墨:说谁呢,批得脑子都乱了……】,脸色登时微变,望着花衫男子向雪山尼道:“这么说,他竟是……”
雪山尼道:“不错,他便是萧今拾月,”她这些日子以來不眠不休地追杀,却摸不到对方半点边,更气人的是,这臭小子居然拿“被追杀”当成一件乐子事儿,藏來躲去地和自己闹着玩儿,她越追越远,胸中火气也便越來越大,怨气越积越深,此刻说起话來恨恨痒痒,两眼雄纠纠瞪如铜铃,【娴墨:小雨怨中尚带俏皮,是雨中略寒,雪山尼则是雨夹雪,是寒中透冷,师徒是一类性情,孔子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孔子跳脚:“人家有那么多孙子认祖归宗已经烦烦的了,不要再随便替老夫捏造语录了,お愿いします,”)】
花衫男子蜷手微笑着向她一招:“喵,,”
唐氏兄弟心头乱跳,回想这厮刚才唾面不怒、以茶洗脸种种疯态,想必都是为了麻痹己方才装出來的了【娴墨:心瞎看不得人,大花真如是乎,】,昨天夜探九里飞花寨,其心也便不问可知,如今侄儿被他控在手里,便是掐住了唐门最后一丝血脉,什么坚壁清野、乔装诈死、机关埋伏都成虚画,这可如何是好,一时心里着急,脸上肌肉抽蹦,又想不出什么主意,
唐太姥姥久历江湖,自比他们兄弟强之万倍,抄起拐杖,向前迈出两步,笑说道:“好好好,原來老身错把主角当看客,浑不知观众正是戏中人,萧今拾月,当年咱两家一战,彼此伤亡惨重,大体上也算是胜败不分,听说你是萧府一百六十年來出的第八位大天才,老身倒有兴趣领教领教,”【娴墨:平均二十年一位,可以说是辈辈精,】
唐氏兄弟赶忙拦道:“奶奶,哪能让您老人家动手,这事交给我们噻,”“是噻,”
“吡啪”作响,唐太姥姥甩给他们两个嘴巴,吼道:“闪开,唐门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唐墨显捂脸奇道:“奶奶,我们丢了啥子脸哟,”
唐太姥姥冷笑:“你们让唐根诓我离寨是为了什么,偷偷弄那些纸人纸马又是为了什么,就你们这脑子,策划出那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