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少时弄剑吹箫,十分酣处,伯符便引我手,指北而笑曰:“有朝一日我定能提兵驻马,立于洛阳城头。”
那时我是如何说的呢?不记得了,只仿佛还看得见他那双漆黑的大眼,满是鹰扬万里的豪气纷飞。
征六郡,镇巴丘,定霸业,距江南。十年间天下闻名。
——你我都相信年少轻狂的豪言壮语终有一日能梦想成真;你我都相信兄弟携手,便可敝睨天下英雄。
伯符,伯符。功业未成,奈何死乎?
肩胛上的箭疮如火灼般痛,胸口压着一股浊气,渐渐无法呼吸。
伯符,今日,我亦要死了……
虽未料仓促一别,便成永诀;心中早有这样的预感——
也尝说过睨强则极辱,刚不可久;你却总是笑而不答。
我知你宁可死于弓马之间,不愿老来缠绵于病榻之上,你希望自己活着一日,便一日是那个少年英武的“小霸王”!
伯符,伯符。便知死,徒何促!!!
从搓土为香,对天盟誓,生死不负的那一刻起;
从北上归来,始对以泣,终诉而怒的那一刻起;
从星夜奔丧,灵前柩畔,伏地而哭的那一日起;
——瑜便知此生惟有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无以报知己之义;瑜便知此生再无片刻闲暇可供吹笛折柳,举赋临风。
赤壁一战,心血呕尽,荆襄会猎,遍体鳞伤;
刘备在侧,势如养虎,功高震上,内外焦煎;
伯符,伯符。非瑜背诺,天不假年!!!
灯花劈啪一声,暗了下去,帐内一片昏然。我知道自己已是风中危烛。
隐约间见你缓缓走来,金盔何其煜耀,兜鍪依旧生辉。
又闻你豪气奋发在说:“公瑾,你我当扬鞭跃马,立于洛阳城上!”
我微微一笑,答到:“江左男儿,一诺千金……”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公元二零一年,东吴名将周瑜周公瑾,卒于巴丘,年只三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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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上,看枝峰蔓壑,尽饶霸气。
狮子寄奴生长处,一片雄山莽水。
怪石崩云,乱岗淋雨,下有鼋鼍睡。
层层都挟,飞而食肉之势。
只有铁瓮城南,群山嬴秀,画出吴天翠。
绝似小乔初嫁与,顾曲周郎佳婿。
竹院盘陀,松寮峭茜,最爱林皋寺。
徘徊难去,夕阳烟磬沉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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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祝全体书友妈妈节快乐,身体健康。话说诸葛亮是无数人的大爱,也是我心中的智慧之神。虽然很多人都说他只是个杰出的政治家,一生唯谨慎,但是我仍然愿意相信他就是那个羽扇一挥,百万雄兵灰飞烟灭的智若近妖的天才军师。
三国是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你可以喜欢曹操,也可以喜欢刘备,还可以喜欢周瑜和陆逊、赵云、关羽……每个英雄身上都有他的闪光点。
感谢你们,我亲爱的书友们,顿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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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过去了。
没有一个汉国人会忘记建兴十二年里发生的事情。
二月,汉丞相诸葛亮又一次率军北伐,最终驻军五丈原;入夏后,前线渐渐传来些模糊的消息——或许仅仅对我而言是模糊的,因为我没有资格知晓太多细节——说他患了疾病、不思饮食。这并非他第一次患病,因此我并不怎样担心。然而八月,他就在营中过世了。
诸葛亮全权执政的十二年就这样大致结束了。我至今还能完整地讲述那十二年里的所有重大事件,因为它们听起来就是我平淡无奇的人生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条支流。我记得,那一年的正月比往年要冷。
当时的我正是丞相府中一名最不起眼的新进书吏。丞相府的门是高高的,我抬头望去,觉得它衬得我越发地矮。我一直是一个没能表现出与自己的工作地点相称的能力的人,做起事情来总是比同僚们慢上半拍。他们安慰我说:“这也难免,你来得最晚,三个月后一定就好了。”然而三个月后,我还是不如别人思路敏捷、手脚麻利。他们看看我,叹了口气,议论道:“再看看吧,丞相又要北伐了,多一个人做事总是好的。”——就好像我不存在一般。
我一定是靠着极好的运气才能在当初混进这个令所有人艳羡的府邸。除了才智以外,我家道一般,相貌平平,也没什么朋友;我是中等个头,但由于瘦得可怜,倒显得比人家都矮小。为了保住饭碗,我总是恭顺而努力地完成上司交给我的一切工作,试图给人留下“虽然才智有限,但态度很端正”的印象。尽管各方面都说不上得意,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那么,在我做相府书吏的短短一年中,我是不是快乐、满足的呢?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恐怕会给出不同的答案。
建安十二年的新年匆匆忙忙地过去了,与即将到来的北伐相比,年节远不如前几年惹人注意。身为主簿的董厥大人手下的几名书吏正忙于最后一次协助查点大军的粮草,我也与他们一道忙碌。与我们之前常常担任的抄写工作相比,这种事听上去可算得令人兴奋的,因为它至少与“北伐”二字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