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七娘定晴一瞧,那不远处两个黑短打交衽袄儿的男子,皆生着歪瓜裂枣的样子,俩人皆是紧紧盯着她家门户的方向,一动不动的蹲着。
这可不就是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跟踪她的,宋伯允手底下的混子们。
她不想自己女儿好端端儿的王妃跟自己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染上干系,连忙推了罗九宁一把:“阿宁,这两个混混跟着娘久了,便化成灰,娘也识得他们,你快走你的,不用管他们。”
可怜的陶七娘,叫那宋伯允的人整日跟踪着,欲逃逃不得,欲留又怕要叫他玷污,所以,才会想出个,带着俩老并一小,一家人赴死的屈辱想法来。
罗九宁既预知后事,又岂会置身不理?
她非但不走,反而就迎了上去,径自问这俩无赖:“二位,宋御史的癞皮癣如今可好了不曾?”
俩无赖并不认识罗九宁,只见她戴着幂篱,身姿盈盈楚楚的,听声音煞是温柔,一个道:“小娘子,这里没你的事儿,快走开。”
另一个好说话些,因见陶七娘跟在她身后,遂说道:“哟,跟着陶七娘一起来的,娘子莫不是罗家的亲戚,只是咱们不认识你呀?”
罗九宁上前一步,道:“我是陶九娘,你们难道不曾听说过我的名字。”
陶九娘,陶家九仙女中生的最美,也最聪慧的一个,与陶八娘是娈生姐妹,自幼,俩姐妹就戴着幂篱,于洛阳城的安济堂延医问诊,给百姓们看病诊脉的。
不过,她后来无故失踪,下落不明,到如今生死不知去向。于是,陶八娘又戴起幂篱,充作九娘继续行医。
再后来,陶八娘入了宫,罗九宁便戴起幂篱,假九娘之名,接着替百姓们诊脉治病。
直到去年她嫁入王府,‘陶九娘’这个人才算真正绝迹于洛阳的街面上。
今天,她这算是又把陶九娘的名号又给捡起来了。
“哟,您真是陶九娘?那可是咱们洛阳城的女医圣啊。”一个无赖还有点儿惊喜呢:“咱们可是听说,她早就嫁人了的,不想今日竟能见陶九娘的真容。”
罗九宁从包袱里掏了一只青胎面的瓷盒,然后递于这无赖,柔声道:“你告诉宋伯允,此药可以治他的顽癣,徜若他涂了之后有用,就叫他明日到安定街上的安济堂一趟,我陶九娘自会再给他一盒薄药,彻底治好他的癞皮癣。
而他如今一身皮屑,那是会传染的,在未治好皮屑之前,还是离陶七娘远着些个,如何?”
俩无赖没想到这‘陶九娘’如此好说话,不过,既她愿意赐药,他们又岂能不接?
俩人点头哈腰的接过罗九宁递来的药,嘴里还直说着谢谢。
陶七娘在后面看了,气的什么一样,悄声道:“阿宁,咱们的膏药,你缘何要给宋伯允那等恶人?”
“娘,你放心,我必定能替你治住那宋伯允,你就听女儿的话,回去好好照料着壮壮儿。”罗九宁几乎是在央求了:“至于别的,女儿不好多说,您暂时也别过问了,成吗?”
陶七娘以为罗九宁以薄药膏作缓兵之计,让宋伯允暂时不会欺负她。此时回去,是要搬动裴嘉宪那尊大菩萨来替自己挟制宋伯允。
遂道:“这就对了,当初你说了自己非是完壁之身,裴嘉宪也愿意娶你。待你诊出孕脉来,他甚话也没说,还派人安抚娘,叫娘不必为此而忧心,当时娘就觉得裴嘉宪是个可以托付的男子,他的为人,跟你爹是一样儿的。坦荡,光明,磊落,非是那等心胸狭隘的普通男子。
所以,娘才不惜逼着你,要你回去跟他好好过日子,因为他的心是正的,只要你恳诚心以待,他总有一天会接纳你的过错。快回去吧,娘等你的好消息,啊!”
罗九宁听母亲这般夸着裴嘉宪,再想想《朕只为表妹折腰》那本书中,关于他杀妻杀子的传闻,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走至巷口,遥遥向母亲挥了挥手,戴着幂篱,于午后灰蒙蒙的天光下,罗九宁转身离去。
肃王府中,明辉堂。
此时宋绮手中一盒染发膏子,正在给肃王府中的活祖宗,裴嘉宪的外祖母宋氏染头发了。
宋氏名叫金菊,她丈夫陈大锤生前曾是洛阳刺史,不过,陈刺史于十年前就亡故了。
而宋氏的女儿陈丽芙生得一幅国色天香之容,遍传两京,选秀时被选入裴元昊的后宫,位封丽妃,盛宠二十多年,到如今虽说四十多岁了,后宫之中也时时有新人入,可除了皇后,就没人的恩宠能越过她的。
这宋金菊因是前任刺史夫人,又是宠妃之母,特被皇帝特封为韩国夫人,一直以来,伴于大外孙裴嘉宪的身边,替他打理府宅。
而宋绮这个娘家侄孙女儿,也就是由她撮合,从九年前开始在裴嘉宪身边伺候的。
宋金菊与女儿丽妃一般的爱好,虽说今年都六十了,但非常之爱美,因为头发早白了一半,每隔半月就要染一回头发,而染发,总是宋绮替她来染。
“那罗氏女,还真的回娘家去了?”宋金菊脖子上围了一圈儿用熟桐油浆过的毡子,闭着眼睛问道。
宋绮手里一只白玉管子镶成的羊毛刷子,一点点儿的,在往她发根上刷染发膏子:“姑奶奶,是她自己要去的,我只差跪在门上阻拦了都没能拦得住。”
宋金菊满头乌油淋淋的,闭着眼睛,勾起了唇角:“就说了小户家家的没见识,需知,若非她父亲是为了救皇上而死的,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