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商旅从沙漠穿行而过。
大漠和风琐碎,吹拂起旅人面上的纱巾,素洁如云。骆驼脖颈上随着步履摇动的铜铃,和着风声,发出细密破碎的声响。被安置在商队中间的女子手中捏着一串佛珠,直起身遥遥东望,双目似被初升的太阳吸引,眸中顺着被映上了一缕晨光的暖色,远远望去,温柔而怅惘。
商队的领头人回头看她,神情带上了几分怅然,也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欣喜。
旅客,终于回到了家乡。
“晏大家,快到家了。”
“嗯?”晏伶衣将目光从东方收回,静默了一瞬,“是啊大哥,快到家了。”
“叫什么大哥,要叫大叔,估摸着我比你爹都要长上几岁。”男子哈哈大笑,带上了几分圆通的意味。
晏伶衣亦随着他的笑声轻笑起来,“这次瞧你从西域带了不少东西,我多说两句好听的,万一你一高兴赏我两块银子,那我可不是赚了?”
同行的男子哄笑起来,“晏大家还存着这心思呢,不简单哟。”
“要我说呀,就冲晏大家这身份,不如就跟我们行商吧,那就不用惦记陈老大给你赏钱了。”
“啧,那晏大家可得小心了,陈老大的小儿子不是该定亲了么,万一……哈哈是吧。”
“那可是汝南晏家,陈老大敢领着他家小子上门提亲?怕不是会被打出门哟。”
听着商队年长的汉子们一言一语善意的戏谑,晏伶衣有些无奈,却也没有生气,行走在最前方的陈斌回过头笑着轻斥几句,抛给晏伶衣一个小布袋。凭手感便知道里面是几小块碎银。
晏伶衣茫然抬起头,“我只是说笑而已。”
“这是你应得的,一路上你可帮了不少忙。”陈斌扬了扬手,转过身向前看,“我知道你不会是一般人,一般人家的姑娘怎么会一个人去西域,看你来西域是做大事的,大叔我读书少,懂得也不多,但是知恩图报这点道理还是懂得,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对你来说可能也就一顿酒钱,但这可都是大叔从私房钱里扣出来的啊,可别不要。”
两指将布袋拈在眼前想了片刻,她便欣然收入袖中,“既然是私房钱,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大叔咯。”
“我还以为你要骂我两句俗气呢。”陈斌呵呵一笑,端正了脸色,“说正经的,这次是你救了我们一命,碰见那帮奚人真是咱们倒霉,要不是你会说奚话,我们这些人不定被埋哪儿了。”鼻尖似乎仍能嗅到刀刃上的血腥气,思及弯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仍是让人不寒而栗。
“嘶,说起来也是,怎么就在沙漠里碰见草原蛮子了,真是怪了。”
“就是说,那些蛮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他们那些马也够厉害的,竟然能在沙漠里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弄到的。”
西进的奚人,能在沙漠中奔跑的马,还有遥远到险些忘记的血色。
女子闭上眼,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天对奚人游骑说过的话,心海森然,“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说同样的话了。”
“什么话?”
“没什么。”晏伶衣睁开眼,眸中暖意散去些许,“只是人人爱听的话罢了。”
那汉子点点头,不再追问。
她却忽然感觉疲倦至极。
细碎的风声在耳畔漂浮,合着暖绒的天光,偏像是舞榭歌楼里悠长的琴曲,平白多了几分萦绕心头的劳累。坐下骆驼似是察觉到主人的倦怠,温驯的放缓了本就缓慢的步伐。察觉到骆驼的善意,晏伶衣唇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拍打着骆驼的脖颈,继续望向东方。
出了大漠一路继续向东,先经凉州,一行人不愿多耽搁,在凉州休整一日便继续东行,亦不曾算过走了多久,遥遥可见一座辉煌浩大的城。
“铅华经年尽,垂手望长安。谁言天上境,不若眠此间。”世人极尽一切溢美之词去称赞它的存在,笔耕不断,经久不衰,只因为它是大夏的都城,只因为它有一个令人心醉的名字,“长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目光所及之处,杨柳依依惠风和畅,连呼吸都带了几分春日特有的温柔意味。鼻尖似乎又嗅到长安深巷里让她回味的酒香、精美的吃食、俏丽的歌姬,这些长安城中让她留恋的事物,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
“终于回来了。”女子摘下面纱,脸上笑意醉人。
大夏建安六年春,晏伶衣自西域返回长安。
风尘仆仆的旅客牵着骆驼踏过木桥,齐齐松了一口气。
“到家门口了,等会让守城门的军爷查了东西,咱们就去东市卖货去,三儿,打个赌,这次多久能把货卖完。”
“一天半吧?”唤做三儿的男子答道。
“我说一天都不用。”陈斌面上不无得意,在城门楼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唉哟,这不是李兄弟吗,今天你当差啊。”
城门前查阅的守卫看清是陈斌,客气地笑了笑,“嗯,今天轮到我了。”
“怎么样,最近过的还可以?要说我,你们这当差的不比我们轻松多少,改天去我那儿,哥哥我烫壶酒来喝。”
“谢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都城治安颇佳,兵部戒律森严,各路官兵遵规守矩,不曾有欺民霸市之举,是以官民和谐,相处愉快。
守卫仔细检查一番,确定并无异物,便挥手放行。
“谢啦,等哪天得空了可一定得到哥哥家来啊。”
“当然……等等。”守卫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