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冉缓缓低下头,顺势要扎进雨里。
一把长柄黑伞。
方非撑开伞的一瞬间,有些后悔。
女孩回过头。
“一起吧。”方非没笑,甚至还有些疏远。
李冉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拒绝。
可能是方非阴森的气质,在乌云密布的衬托下,显得小巫见大巫,没那么显眼了?
其实方非也同样疑惑,自己最近怎么装大善人还装上瘾了?
天雷滚滚,俩人没什么好说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前行。
李冉的家有些偏僻,临近没什么人家。
门口的路很窄,坑坑洼洼,杂草丛生。
大门是暗红色的铁门,生了绣,密密麻麻小圆圈卷起边。
半扇门敞着,从门口望去,是一个大院。
院子空旷,杂草比路边的更加茂盛。
四间砖瓦房,院墙不高,南边院墙缺了一块,略向外倾,墙头小草青青。
院子很大,打眼一望,藤蔓丛生,只有院子中间一片露出泥土色,泥土不平整,大雨一冲,条条车辙沟壑化为一摊泥泞。
李冉转身关上门,暗哑的□□与闷雷遥相呼应。
黄狗听到动静,忽然堂屋窜出来,叫唤两声,轻巧灵动地越过淤泥,飞奔到李冉跟前,摇头晃脑,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李冉。
李冉不理会,瘦狗急了,尾巴摇的更急促,嗓子里不停滚动着零碎呜咽,坚持片刻,无法,瘦狗轻吠两声,伸头一哆嗦,甩出一身雨水,附带经久不衰的狗腥味。
李冉呵斥,瘦狗摇头摆尾,哼哼两声,似乎是很委屈,但仍然亦步亦趋。
堂屋门口停着一辆摩托,摩托车前没几步,一个不锈钢的晾衣架,晒着一床被子,红色碎花。
堂屋的门半开着,木头的,上头有小刀刻画的痕迹,看不出颜色与样式。
方非走进才发现,门口一堆绿色酒瓶。
俩人一狗同时走进房间。
李冉一踏进房间,如同土匪回到山头,麻利的摸进里屋,拽了根绳,昏黄的灯光应声而亮。
李冉递给方非一个塑料凳子,自己披上黑色雨衣,出门推车。
李冉精挑细选,十块钱买来的眼影、眼线不防水,此刻在脸上肆意蔓延。
女孩推着笨重的旧式摩托,缓慢地行走,身后的脚印与车辙瞬间被大雨填满。
方非坐在门口,与黄狗对视。
堂屋门口宽度有限,勉强容下一人一狗。
摩托车显然也要进来。
对视被迫中断,方非起身,拿起印着米老鼠的小凳子,凳子腿上似有粘稠物。
女孩笨拙地把车推进屋里。
外面的雨依旧瓢泼。
也只有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时刻,小房子里昏暗的灯光才会些许温暖的格调。
李冉一进屋,瘦狗重新找到焦点,围着李冉团团转。
狗不理的方非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李冉忙着收拾餐桌上的剩饭,碗筷东倒西歪,饭菜汁洒在桌上,凝固成不规则图案。
方非看了眼手机,抬眼和瘦狗一起盯着李冉忙来忙去。
方非没有瘦狗那坚持不懈的精神,片刻后,她的视线移到门外。
气氛有些微妙,只有一条狗激动着。
李冉咬咬牙,用尽毕生所学,把自己仅有的待客之道发挥到极限:“你是哪来的呀?”
方非表情凝固了两秒。
李冉意识到这话题好像找的不太好,随即补救:“来我们这干什么呀?”
小孩学大人说话,莫名可爱,方非笑了:“我有熟人在这儿,来玩几天。”
李冉看这人望着外面,像是急着走,可又坐得四平八稳,没要走的意思。
奇怪。
不过…她好像和村子里那些人有点不一样,没有一进门就像个猴子,这瞅瞅,那看看,探头探脑,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大呼小叫的细节,或是遗忘了哪个可以大加评论的角落。
人们走进这个门,不是探秘,就是是探险,更多的时候,是像野兽撕开猎物胸膛,不同在于,前者为了填报肚子,后者为了满足精神。
前者被称为残酷,后者被称为善良。
而她的眼神没有飘忽不定,没有左右探寻。
李冉莫名心安。
她也没有东一句,西一句的试探,没有愁眉苦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安慰,没有滔滔不绝,大仁大义的说教。
这太难得。
李冉感激得几乎掉眼泪。
方非不明就里,静静呆着,神游到了天际。
李冉不由感慨,这人哪都好,除了赖着不走。
大雨渐歇。
方非望向李冉。
李冉心头一紧。
“你能送我回去吗?”方非问。
李冉顿时松了一口气。
俩人走出空旷寂寥的院落,大雨冲刷过大地,柏油路上一层水光,空气清新。
“你不记得回去的路吗?”李冉不解。
“嗯,我方向感不太好。”
“可能是你刚来,对我们这个地方不熟悉吧?”
“嗯,可能是吧。”
“那在你家,你也会迷路吗?”
“有时候会…”
“啊,那你怎么办啊?每次都问路吗?好麻烦啊!”
“不麻烦,手机可以导航。”
“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哎…,那你今天怎么不导航啊?”
“……”
“我知道了!你手机没电了?”
“…这边信号不好。”
“难怪呢!二叔老嘟囔信号不好…原来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