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日,秋分过半寒露未至,澹台珩和燕潆昭联名的折子上达天听,澹台澄展阅不过一盏茶,摔碎了雨过天青色云水纹的杯盏。
“贪污受贿鱼肉乡里了,罪行被发现甚至意图谋杀皇子,当真的选择的好官员。”澹台澄怒极,扔下的朱笔渐出朱墨,殷红的色泽渗透在奏折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吏部和督察院远在京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州府的同知、通判也一无所知吗?”
“陛下息怒。”燕潆焘缓缓的蹲下将杯盏的碎片一片片的捡起来放在手心,归拢之后转递给御前的小太监处理,又行前取了帕子,摁在奏折上吸了朱砂的印记,“幸好建宁郡王心有急智,才能辨别虎狼伥鬼,既保全了自己,又将贪吏绳之以法了。”
“贪污犯禁的官员何其庞大,历来屡禁不止。一个吴远博能有这么大力量,敢于直接对一个皇子下手?”澹台澄目光如炬,威仪逼人,“你这个时候敢劝诫朕,是觉得此事能轻纵?”
“朝政之事微臣不敢置喙陛下的想法,微臣只是觉得很庆幸。建宁郡王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吴远博的不对劲加以防范,还能策反了吴远博身边的人,那么即使没有哥哥主动请命,建宁郡王也不会出大事。”燕潆焘目光清亮,浑然不察澹台澄话里森然警惕的意味儿,“毕竟这次代天巡行是两位王爷都去的,秀州和处州又相去不远,建宁郡王聪敏机智,应当也是存着与广陵郡王守望相助的意思的。两位王爷都如此能干,陛下应当欣慰才是。”
“唇齿之间搬弄饶舌,不怕御史知道参你一本妄言国事的本子?”澹台澄对于燕潆焘的话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讲,燕潆焘出言本来就是他自己刻意纵容引导的过程。参与朝政可以,存着向上的心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燕潆焘的话在心里多转了两圈,澹台澄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瞧着桌面,正好和着蜡烛明灭之间,君心未定的压迫感陡然增强:“是了,广陵当时在秀州,也是守望相助的力量。建宁素来爱好fēng_liú,这一次倒是做的很漂亮。”
“陛下治国殚精竭虑,几位王爷都是陛下的血脉,子肖其父自然是应当的。”燕潆焘适可而止的转了话题,等澹台澄翻了牌子走出建平殿时,无声的熄灭了蜡烛。
今天是二十五,侍寝的依旧是安淑妃。燕潆焘临睡前倚在窗边向坤宁宫的方向看了几眼,无声无息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燕潆焘和马永祥照例随着澹台澄上朝,众臣参拜叩首完刚刚起身,一封奏折就冷不丁的带着帝王怒气被扔在了御阶之下。
“瞧瞧,这是建宁郡王震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奏折!”澹台澄端坐龙椅,珠旈之后的双眼雄鹰一般的锐利,盯着御阶之下的朝臣,“勤俭治国,是上行下效的事情,是要日日警醒的事情。朕是皇帝,坐在这个龙椅上却只能看到你们这些中央官吏。你们是朕的眼睛、鼻子、耳朵,你们要看到什么,要看到这五湖四海的贪婪和污秽,要看到这片土地上活着的千千万万人民的冤屈!现在呢?你们闭眼不看,闭耳不听,也闭上了你们的心,感受不到水深火热的百姓心里的苦。学不了先贤台阁生风,克己奉公,学着昏聩不知,学着蒙蔽圣听!”
“学好难啊,学坏却很容易。”澹台澄鹰戾的目光里边带着难以察觉的疲倦,“一个一个的,不知民间疾苦,失去了原本入朝为官时慷慨激昂的为国为您的忠肝义胆,学着贪污受贿,学着欺上瞒下,还学着为官不仁的残暴。朕是有罪的,朕的心都要被灾民的哭号搅碎了,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的都干净的像是琉璃肚肠,一个一个披着治世能臣的腔子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吗?”
澹台澄重重的一声叹息砸在皇极殿金光闪闪的地面上,带着深远的哀愁和悲愤:“燕女官,宣旨吧!”
燕潆焘步履从容的走上前,双龙翱翔的圣旨展开在双手之间,话音里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意味儿,神色八风不动:“众臣听旨,处州县令吴远博贪赃枉法,受贿乱民,罪行罄竹难书,着抄没家产,押解回京,着督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证据详实,事实清楚,上达天听。”
众臣听旨,哄然应诺,直到纷纷起身,还忘不了澹台澄一怒之下的言辞锋利。
安云阔站在众臣之前,对上燕潆焘一双莹然的美目,眼中是笃定又安抚的神色,终究还是出列跪在了朝堂中间:“启禀陛下,处州县令贪赃枉法,三司会审不管结论如何,都是吴远博咎由自取。但是中央官员历来责权分明,层级上下差距颇大,便是中有遗漏,亦属情有可原。杨怀虚大人位至吏部尚书、齐鹏程大人位在督察院,皆是京都之内,即便不尽如人意,也请陛下小惩大诫,再给两位大人一个机会吧?”
这个时候安云阔蹚什么浑水,替杨怀虚和齐鹏程求什么情?凌世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可是安云阔敢于这个时候捋虎须,凌世年自己却是不敢火上浇油的,只能眼看着安云阔说话。
燕潆焘站在御阶之上,听到安云阔说的话敏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从侧面看不清澹台澄的表情,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情绪,维持着一张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清冷面容。
“那依安爱卿之见,杨尚书和齐御史当如何处置?”澹台澄稍稍的抬起了眉梢,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更加犀利。自然,不能因为一个县令贪污就要对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