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是一向跟着父亲交游吗,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在成都的时候,有个沙门对我说,我耽迷容貌,已造下许多罪孽,而色相无常,不可长保,劝我迷途知返,修白骨观。”
“……你把他怎么了?”
“放心,活着,只不过是让众人发现他与歌女犯了色戒而已——那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重点是他说的白骨观。你知道何为白骨观吗?”
“我甚少接触佛家高僧、教典,不要考我了。”
“这是那个沙门随身所持的经文,你看吧。”
“……令足趺肉两向披。见足趺骨。极令了了。见足趺骨。白如珂雪。此想成已。次观踝骨。使肉两向披。亦见踝骨。极令皎白。次观胫骨。使肉褫落。自见胫骨。皎然大白。次观膝骨。亦使皎然分明。次观臗骨。亦使极白。次观胁骨。想肉从胁间两向褫落。但见胁骨。白如珂雪。乃至见于脊骨。极令分明。次观肩骨。想肩肉如以刀割。从肩至肘。从肘至腕。从腕至掌。从掌至指端。皆令肉两向披。见半身白骨……”
“如何?”
“在想象中剔去血肉现出白骨,从而看淡色相吗,这修行方法倒是新奇。”
“这个沙门说法的时候还讲过佛陀以白骨骷髅开悟比丘尼的故事。佛陀在世时,有一貌美女子随亲人出家修行,她的美貌世所罕有,也一直因此而自傲,为了破除她的执着,佛陀运用神通让她看见身边人由十六岁的少女逐渐老去,转眼间变成一摊白骨的样子。”
“哦。”
“你似乎对此兴致不高。”
“我对佛家思想不感兴趣——你莫不是真的动了修行的念头?”
“我不同你说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生人化为白骨这种荒诞事情,真的发生了。”
唐无影的房间陈设简单,只有寥寥几件家具,也不是什么精品。房间当中摆着一张圆桌,唐无影和唐门四小姐,他同父同母的姐姐唐子衣相对而坐。
唐子衣年近双十,外表上已经完全是个发育成熟的女人了。她乌发如瀑,肌肤胜雪,和亲弟弟一样,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但她五官柔媚,全无弟弟相貌中的坚毅,一抹缱绻的红唇在半敞的sū_xiōng衬托下更加撩人。唐无影知道她虽然追求者众,却没一个看得上眼的,想要讨她欢心的人全都被她玩弄于掌心之间。
唐子衣捻起茶杯抿了一口,嫌弃地蹙起眉毛。
“上的不知道哪里来的次等茶叶,你这儿的下人也太缺管教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像故事里一样,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白骨?”唐无影不理会她的挑剔,追问道。
“不是,但也相去不远。”唐子衣放下茶杯,红唇紧抿,拉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没有人亲眼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从身边最后见到的人眼里毫无异常的大活人,到变成散落一地,一根不多一根不少的白骨,最久的也不过刚经过了三个时辰。”
“最快的呢?”
“不到一个时辰。”
“既然过程无人知晓,那便不排除有人在装神弄鬼。四爷爷麾下逆斩堂中的杀手,就配备了能够腐蚀尸块的药水。虽然不清楚什么药水能把人化得只剩下白骨,但以此类推,人为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唐无影碾掉一只爬上桌子的红蚁,分析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唐子衣赞同地点了点头,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然后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唐无影懒懒地扬起眉毛。
唐子衣眯起眼睛,对着弟弟妩媚地一笑,饶是唐无影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也被那刹那的风华震撼,回过神来,他微微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唐子衣心中暗暗得意,自她长成后,不知道多少不更事的少年侠士在她一笑后被勾了魂魄。现下,连一直别扭的弟弟也不敢直面她的魅力。她格格笑着,“我是妖怪吗?你为什么突然转过脸?”许久没有得到能够嘲笑唐无影的机会了,唐子衣趁机讽刺道。
唐无影回过头,面无表情:“我只是想到你十三岁那年,因为二哥把他从洛阳带回来的绣球给了小婉没有给你,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结果眼睛染了虫子,肿了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消下去,那时候你眼睛的大小就和刚才差不——哎!”
唐无影一偏头,及时地躲开暗器。
“没那回事!你那个时候才十一岁吧,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唐子衣恼羞成怒地摔了茶杯。
“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那几天你出不了门就拿我泄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掐我腰上的肉!我以前还以为是你没长大,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蠢女人!”唐无影冒着生命危险用最快的语速把话说完,末了还不忘挑衅地哼了一声,气的唐子衣脸色发青,她眼珠一转,推开门,沉声叫道:“唐易,进来!”
黑衣男子从不远处的屋檐阴影下现身,站在桌前向二人行礼,到唐子衣时,他眼角抽动,神情有些僵硬。
“少爷、小姐有何吩咐?”他再抬起头,秀气的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恭敬地问道。
唐子衣缓缓坐下,眼角弯弯,笑意盈盈:“趁着唐无影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老老实实地回答就好。”
唐易一怔,不由得向唐无影的方向看了一眼,二人目光交换,都起了警觉。见唐无影冷着脸,唐易在心中暗暗叫苦:你们姐弟吵架就吵架,怎么又把我扯进来了,要命,小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