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斗便问王裘:“此何意?”
王裘便道:“三崤山乃卒兵埋骨之所,英魂齐聚之地!卒兵俱以死后葬入为荣,某闻之久矣,只恨于西凉入军,至今尚未曾得往一观!”
杨斗还是不明白,不过王裘也没去过,少年周苏又不接话,只得先丢开这个。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尚有一问:阎、牵二将军本校,原什、伍之长何尽不见,任我等自决?”
王裘斜他一眼:“今日角力败北,非是勇力不如足下。勿便欢喜!若足下有犯勇卒七德、军纪事,被百将免职,我等当再决!”
说完,又换上羡艳口气:“我等军中原什、伍之长,多抽留雒阳。闻主公欲以其等为骨,组横野、武卫两军!横野为强军、调武卫可得升职!”
听闻原本的什长、伍长被抽往重用,自家平凉军是不被重视,才轮到他等小卒降兵来决定基层职务,杨斗不再说话,随着队伍一路往北行。
三崤山各处还有很多积雪,不过大道上铺着石块,已经干爽。待转过几个山坳,看见满山的坟堆,军侯胡乙才在一小块草坪前大声喝令:“下马!”
一声令下后。全曲五百人下马,胡乙再道:“某亲卫留此看马!其余各伍可自行往观,河南卒兵当为同伍袍泽作向导、读文!待足一个时辰,整军离山,逾时不归者,每逾一刻全伍受军棍二十!”
山上坟墓太多,积雪上到处有脚印,大家左右看看,很多人都不知该往何处去,少年卒兵们出声叫唤:“随某来!”
杨斗、王裘等就看着周苏。少年点点头,举步向前。
杨斗等忙跟在他身后。
杨斗等没有走山道,周苏领着他们在坡地草坪坟堆中踩着积雪往上爬,少年虽然有些情绪低落。但五人中唯有他识字,每次同伴问起,还是尽责地将碑文上文字念出。
每一小块碑面上,都记载着一个战亡卒兵的籍贯、死地、死状、功勋、德操等,一个个听下来,只言片语便让杨斗、蒋霸汗毛倒竖。王裘、龚酉热血沸腾。
一路听着,有些坟堆内埋的是火化后的骨灰,有的甚至只有衣冠冢。
再爬到半山上一座墓前,周苏低头轻抚碑石,有些发呆,龚酉不解问:“为何不读碑文?”
少年顿时惊醒,回头看龚酉一眼,再低头轻声读道:“河南郡河南县老槐亭甲屯周公,讳名义,本青州平原人氏,兴平元年选为勇卒。此公逢战争先,于军中立有中功一件,小功三件,拜官军侯,持勇守义,无违“勇卒七德”之事。建安元年,使君亲领诸校尉于河东迎驾,逢刘豹领匈奴骑南下,周公时为孙康校军侯,丧于冲阵之初。殓尸时,骨肉俱碎融入泥中。此公焉不为勇卒、辎辅兵辈之表率乎?”
读完,少年又发呆,好一会才轻声道:“此乃家兄!”
听他这一句,余下四人皆怔住,好一会后,王裘轻声道:“英魂得入三崤山,令兄无憾,无需悲念!你我既同伍,今日之后,我亦当为你之兄!”
杨斗这时候也忍不住同龚酉一起出声:“尚有某!”
蒋霸最后结结巴巴补上:“某亦如此!”
少年擦去眼角水痕,抬头时面上已带微笑:“久未上山,不意今日作妇人态,使诸兄见笑!”
这几句话之后,五个人都觉得彼此间不再那么陌生,杨斗等随着少年周苏一起笑起来。
周苏再领众人往上,又转回大道,在大石碑前读了那句“丈夫挥戟踏马,殁于天下正事,岂有憾焉”。
大石碑之后,众人继续向上,周苏对此地甚熟,领着他们近抄近道,不过越往上,坟墓石碑越少,直到离这座山顶还有百余步时,其下已无余坟,只有四座坟并排在一起,周苏指着道:“此地为校尉墓!”
再作介绍,四座坟分别埋着王旷、吴敦、孙康、宋宪四位,是司州校尉一级军官。
靠近后,周苏读孙康的碑文给他们听:“校尉孙公,讳名康,字伯台,孙仲台之兄也。孙公本泰山人氏,兴平二年领众投使君,官拜都尉,逢战身先士卒,持勇守义,无违“勇卒七德”之事。建安元年,使君亲领诸都尉于河东迎驾,逢刘豹领匈奴骑南下,孙公丧于冲阵,孙仲台尚负尸出阵,得携其威左右冲突。殓尸时,公受十余创,创伤多透体出,脖颈亦折断。使君以孙公殊勋,令以校尉礼葬之!”
蒋霸咋舌道:“校尉亦如此乎?”
周苏摇头:“非只校尉,疙瘩大哥治下,便将军亦如此!且再前行。”
再往上爬二三十步,几株松木背后一块小坪上,又是三座坟茔并排,周苏指道:“此为将军墓!”
再介绍,右边两座老坟是苦蝤、周毅,左边新坟是尹奉。
周苏再读苦蝤碑文:“将军高公,讳名冲,字盈之,自号“苦蝤”,本东平郡人氏,与使君相识与微末,数战争先,冲阵拔营,又擅练兵排阵,操演卒兵。时虎牙、荡寇统军者官只授校尉,高公官拜虎牙校尉。初平四年春,使君亲征魏郡,高公随使君破邺城,因父仇诛继母胡氏全族,谓弑母者不详,自刎于邺,呜呼,慷慨悲歌矣!使君以公殊勋,特破例令以将军礼葬于此。”
他们五人抄近路,行速最快,周苏又将周毅、尹奉的碑文读过,才有别的队伍走到此地,见人渐多,五人才折身回转。
下山途中,周苏尚指着顶峰对四人道:“邓公有语,他若身亡,当葬于此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