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八九年,汉昭宁(刘辩年号)元年十一月。
城西温明园。
十一月的雒阳,刚刚下过一场小雪。温明园中的垂柳上布满了细细的雪花,一阵风吹来,雪花像柳絮般随风飘起,漫空飞舞。
温明园并非一座纯粹的园林,而是一座园林式的府邸。
原乃东汉名门班家之府邸。可惜班家至班固班超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传到后来已经没落到卖掉祖宅的地步。
温明园的买主也是雒阳城中一个望族,因十常侍之乱受到牵连,满门被斩。温明园成了无主之园,董卓经常邀集官员在此园中饮酒作乐。
今日的温明园显得格外热闹,园门口两旁挤满了高头骏马和气派非凡的官轿。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汉时重文轻武。武人即便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却敌不过文人三寸之舌;挽救国家的赫赫战功,往往被文人一纸奏折抹杀得灰飞烟灭。而尤其在汉时,即便你勇猛胜似霸王,如果你不懂几句诗词歌赋的,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当官的,见到那些士子文人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所以像董卓这种粗豪的武夫,历来都被朝中的士大夫看不起,背后蔑称为武夫。只是如今风水轮流换,再绝美的诗词歌赋,也抵不过致命的利刃。董卓的横空出世,使武人彻底大翻身。那些“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自诩清高、文笔**的士子文人在三国时代受到严重打击。
所谓“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面对手握重兵,威震京师的董卓,这些士大夫们再也没人敢称他“鄙夫”,而是谄媚的以董将军、董大人相称。
董卓邀集文武百官前来温明园赴宴,莫敢不从,且能与此朝廷新贵多多亲近,也可抬高自己的地位。
温明园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深知百官爱好的董卓,叫来一群薄衣轻纱的歌伎前来献艺。歌声婉转,舞姿轻盈,将宴会的气氛推向gao潮。
而作为主家的董卓却显得有点魂不守舍,仿佛在等什么.
宴会进行到一半,李儒突然带着几个侍卫全身带血、脸色苍白的突然闯了进来。
舞乐嘎然而止,全场寂静。
李儒气急败坏走到董卓身边,俯首悄声说了几句话。董卓的脸色霎时变得猪肝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李儒看了半天,良久无语。
突然猛的一拍桌子,走到大厅中央,高声说道:“某家有一言,与诸位相商!”
众人无不屏心静气,侧耳倾听。
董卓道:“天子为万民之主,无威仪不可以奉宗庙社稷。当今圣上懦弱,不若陈留王聪明好学,可承大位。吾欲废当今皇帝,立陈留王为帝,各位以为何如?”
群臣当场惊呆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却没一个敢说话的。
“砰!”的一声,一人突然掀案而起,指着董卓喝道:“不可!不可!谅你不过一粗野鄙夫,敢废立天子?天子乃先帝之嫡子,并无过失,岂敢妄言废立?你这逆臣贼子,我当禀奏天子,抄斩你满门,悬你头颅于东门示众百日!”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并州刺史丁原。
并州处于现在的山西和陕西一带,并州苦寒,且经常与少数民族作战,故并州士兵和凉州、幽州等地的士兵都属于当时非常强悍的士兵。
此时的董卓,势力如日中天,岂将丁原看在眼里。并州军虽强,也不过三四万兵马而已。
“狂妄小儿,敢在老夫面前嚣张!”董卓勃然大怒,拔剑就要来砍丁原。
剑光一闪,直朝丁原头上砍来。
一道高大人影从丁原背后闪出。只听一声轻响,董卓的剑身被一人两指紧紧夹住,动弹不得。
董卓猛的发力一抽,依然是纹丝不动。抬起头来时,只见一个身高九尺的猛将,神威凛凛,怒目逼视着他,脸上却又带着一丝嘲弄和不屑的笑容。
董卓以武勇之名威震西凉,连一向以彪悍著称的羌人都对其畏服。在此人面前,竟如被戏小儿一般。
董卓的卫士大惊,拔出兵刃蜂拥向前。
李儒急忙向前劝道:“今日饮宴之处,不可谈国政;来日在公堂再论未迟。”
丁原哈哈大笑:“粗鄙莽夫,也敢妄言废立之事。我儿先暂放他一马,来日禀报天子,必斩其狗头,诛其九族。”
那虎狼之将才冷冷的哼了一声,将两根手指向前一推,董卓连人带剑后退了好几步。
丁原鄙夷的冷笑了一声,带着那员虎将和随从扬长而去。
董卓丢了个大脸,不禁恼羞成怒。挥剑又指向文武群臣厉声喝问:“我刚才所提之事,还有谁不服?”
又有一人长身而起。
只见此人身长八尺有余,声如洪钟:“董公差矣。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恶三千余条,故霍光告太庙而废之。今上虽幼,聪明仁智,并无分毫过失。董公不过一个外郡刺史,素未参与国政,又无伊、霍之大才,何可强主废立之事?圣人云: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篡也。”
董卓刚在丁原那里受了一肚子鸟气,正无处发泄,提着剑就要来砍此人。
众臣大惊,全部起来拦阻:“卢尚书德高望重,名闻四海,董公切不可伤之,否则天下震怖,于公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