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男子并不回答她,只又道:“左平已经死了,你可知晓?”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仿佛他一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在李琳面前说出这样一个消息,会对她造成多么强大的冲击。
而或许是这个消息果真太过使李琳难以接受,男子此言一出,李琳手上竟不知为何平白就生起了一股力气。她猛地撑起半身,豁然转头:“你说什么?”
不等男子答话,终于转过头来的李琳亦将男子面容映入眼帘。
“阿循!”再没有什么能比眼前看到的更能令李琳震惊了,她苍老的面孔在这一刻甚至惊讶得扭曲起来,她原本就有些微凸的眼眶更是被瞪得极大,她喉咙里发出了意味难辨的“荷荷”声。
李琳伸出了手,仿佛要去揪住男子的衣襟,又似乎是要去抓住他的手,她艰难地:“你……阿循……”
男子只是立在原处,他视而不见李琳的艰难姿态,依旧低声,温柔地、执着地问:“后悔吗?你后悔吗?祖母……”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唇齿间吐出。
这声音如此低柔,所有一切未尽的意蕴,包含那些曾经愤怒的、不甘的、屈辱的、痛苦的、忿恨的,等等等等所有难以言述的情绪,揉也揉不清,掰也不掰开,俱都包含在这简短二字间。
李琳凸起的眼球猛然间一颤,她张了张嘴,忽然大声:“我……”
然而仅仅只吐出这一个字,她的声音就又被卡在了喉间,戛然而止。
不是她不想再说了,而是她已经说不出了。她的生命之火终于在这一刻全然止息!
她伸出手指,最终未能碰触到身边男子一分一毫。她圆瞪的、干枯的眼眶边上,却终于渗出了两行稀疏的泪水。
似乎许多年以前,她还是那个活得既屈辱、又骄傲,既卑微、又狂妄的先代帝姬、大唐郡主。
她在边远之地的房州,鲜衣怒马,扬鞭红尘。
那一切的一切,都未褪色,亦不曾远去。
而今,有这样一个人,不停询问她,后悔吗?你后悔吗?她却不能再回答了。
她后悔吗?
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