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驾马车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玉娇娇的车里,整个车厢都铺着软垫,龙七被妥善安置其上,韩湘接过碧珠倒来的浆水,揽着她细细喂进干裂的嘴中。
连续几日,一滴水也没有喝过,龙七如逢甘露,喝完一盏还要,韩湘一连喂了她三次。
“哎哟,真是造孽,把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折磨的不成样子!”碧珠忍不住忿忿出声,“也真下得去手。”
玉娇娇没作声,面沉如水,盯着龙七看了半晌。她是东海龙主唯一的女儿,整个龙族男多女少,女儿尤其精贵,如今不仅折损了一员东海龙族的老臣,就连公主也受到摧折,只怕龙族是不会善了的。以玉娇娇对龙族的了解,他们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惹怒了,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只怕还会殃及他人。
龙七就是整个龙族的眼珠子,如今眼珠子被人给捅了,那种痛怒,可想而知。
马车朝着异闻社所在的地方行驶,不敢跑的太快,怕颠簸。龙七喝了水,舒服了许多,她仰面枕在韩湘腿上,满头长发散落,铺在斑斓绮丽的软垫上,光线从窗格外面透进来,落在她铺陈的长发上,头发闪着光,光线落在上面停留住了一样,她那乌云一样的秀发,逐渐转白,从上至下,如同落霜。
“这……”
韩湘触目骇心,低呼一声,被玉娇娇截住。
“这里有条近路,我们赶紧回异闻社,后面好像有人在跟着咱们。”玉娇娇暗中碰了碰韩湘,“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韩湘难过的看着龙七,龙七却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盯着车窗外面。
何招娣替代她留在了丹室之中,将那份危险全然替换,一肩承担。用自己,换她安稳,给她庇护。
可龙七深知那两人手段之毒辣,心机之深重,何招娣一个凡人女孩,怎么应付得了呢?
她这会儿怎么样呢?
***************************************
一路叮铃的声响,从何招娣斗篷下面传出,她算好时间,将绑龙七的悬铃细绳,缠在自己两个腕子上面,从丹室一路往外跑。
昨夜,吕洞宾仔细研究过长安城图,这里属于兰陵坊,有座非常著名的山池别馆,馆内景观模拟山野,山谷亏蔽,势若自然,胜绝长安,很大的一片,连着外面。威远军里都是些行军打仗的粗野男人,对风雅一事向来厌恶,在他们眼中,山池别馆比不上那两家望族留下的豪宅美院,所以山池别馆也归了九仙公主,藏匿龙七的地方,有极大可能就是在这山池别馆内。
吕洞宾所料不错,何招娣跑出丹室,故意朝跟韩湘一起进来的相反方向跑,丹室后面,高台厚榭再过去,便是广大的园子,内里疏密有致,石与木构成错落空间,宛若置身山野,重峦叠嶂,尽是一株株合抱粗的古木,人造的假山可以攀爬,就好像是在真的山里游览。
何招娣找到吕洞宾所说的汇合地点,那座人造山景的最高处。她捂紧头上兜帽,朝身后看了看。
迦楼罗王不紧不慢的跟在何招娣身后,身形时隐时现,像逗弄猎物的猫,并不急着一下子将猎物咬死。他看着何招娣朝假山顶上爬去,有些意外。
那假山虽然是人工所造,高度却不算太低,整个山池别馆就像一个大型假山盆景,那里也是整个兰陵坊,甚至是城内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山顶,可以俯瞰大半个长安城。
“竟然往高处跑?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迦楼罗王发出一记嘲讽的冷笑。
山池别馆内,下面木石杂多,对于迦楼罗王而言,行动起来反而不太便利,古木枝繁叶茂,里面光线暗淡,越往高处,树木越少,视野开阔,反而对他有利。
他有些琢磨不透了,缓缓亮出尖曲锋利的鸟爪。
何招娣回头,看着迦楼罗王时隐时现的身形,他每一次亮出身形,距离都更近一些,方位也各不相同,何招娣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迦楼罗王,很快她就看清楚了,那个长着人的样子,却露出一双嶙峋巨爪的妖物。
迦楼罗王身形高大,平肩蜂腰,两只手臂超乎寻常的长,垂下去能够抵到膝盖,露出袖口的不是人手,而是巨大的利爪,也不是人的皮肤,像覆盖了一层铁甲,斑驳厚实。
何招娣进入异闻社的时间不太长,还尚未见识过太多妖族,但凡见过的妖族,大多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最威猛的也不过铜锤那种。她从来不怕铜锤,但对眼前这个人形鸟爪的怪人,却从心里抑制不住有些忌惮。不是因为他样子长的怪异可怖,而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有的人,模样长得凶恶,却不令人恐惧,而有些人即便长得还不错,看一眼就令人胆寒,心打颤。这与长什么样子无关,而是跟周身气场有关。
迦楼罗王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都是杀气。
那杀气宛若有质,从他身上延伸出去,将周围一切都包裹进去。
何招娣感受着那种强大的压迫感,奋力朝假山顶上爬,假山修造的山路曲折,尽是阶梯,登起来十分费劲。
“小姑娘,告诉本尊,吕洞宾在哪里?”迦楼罗王开口了。嘶嘎难听的声音,藏不住的恨意。
何招娣冷不防被他吓一跳,这声音是从自己左耳边传来的,迦楼罗王显然故意在逗弄自己,脑袋从一侧凭空露出来,说了一句话后就隐没了。何招娣心惊,如果刚才他要弄死自己,这会儿自己只怕是已经躺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