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全是皇室贵胄的宅邸,公子姣的府第接近边缘,众人乘了越人的马车,赶在入夜时分到了公子姣的府外。
公子姣宴客,府门前大多是牛车驴车,越人这马车一到,倒是引得不少寒微的儒士侧目。
越人还未下车,已经有公子府上的下人迎了上来,同行的几人跟在越人身后,先后入了府内。
夜暮四合,前头四个带路的壮硕家丁持着火把开道,那火把的光照得夜幕下的小路影影绰绰,勉强能看出是青石铺就的石板路,叶子仪跟着越人,低头看着脚下,凭着那昏黄的光线,七拐八拐地走了半天,进了一处极大的院落。
这院子一进门便是一片水岸,岸边停着几只小舟,却是要渡水赴宴了。
叶子仪自打那次与公子成在小船上出了事,一直害怕乘船,奓着胆子跟在越人身后上了船,小舟晃晃悠悠地,吓得她缩在小舟里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舟头的火把映着黑沉的水面,随着那‘哗哗’的划桨声,水中火焰的影子破碎成点点的星光,随着浪花翻转,在那波浪涌动的水面聚了又散,看得人目眩神昏。
“阿叶。”
“啊?”叶子仪有点儿紧张地看向坐在她身旁的徐陵,也不知怎的,看到这人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她忽然间也没那么紧张了。
徐陵低头在叶子仪耳边小声道。“蒙公不善,汝当小心行事。”
叶子仪一愣,好半天才想起哪个是蒙公来,遂点点头,向着徐陵微微一笑,靠向了端坐在舟上的越人,只是那模样看似乖觉,一双乌黑的大眼却是骨碌碌地转个不停。
小舟穿桥过树地,朝着一座灯火明亮的浮岛行去,到了岛边的小亭旁,撑船的大汉系好了小舟,叶子仪战战兢兢地上了岸,由一个中年管事模样的人领着他们,走向了浮岛中心那热闹的所在。
穿过一片岸柳,忽然之间,鼓乐声,酒肉香,脂粉香料的气味混在暖风中兜头扑来,叶子仪给薰得一阵头晕,定睛看时,只见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灯火通明,地上铺的毡毯长几上,酒肉菜肴摆得满满当当,美姬起舞,钟乐齐备,乍一看去,真似人间天堂一般。
“诸位且稍候,我去禀报公子。”中年人说着,低着头小步走向那举宴的空地。
叶子仪看着远处那些锦衣华服,面上涂得雪白的青年,还有那些欢饮袒胸,披头散发的仕人,忽然生出几分厌恶来,她实在不喜欢这样奢靡的场面,看样子,一点儿都不像要讨论什么问题,附庸什么风雅,这所谓的曲水流觞,只是为了在这宴席上多一点消遣么?
想到这里,叶子仪禁不住有些失望,看到坐在人群中搂着个美姬哈哈大笑的蒙公,更觉得厌恶了。
过了不多时,那中年人一脸谄媚的笑容走了回来,对着叶子仪等人躬身回道。“诸位贤士,公子请诸位上座。”
越人微微点头,一行人便就随着那中年人进了酒席宴中。
低头走在越人身后,叶子,没见到有熟悉的面孔,她这才放了心,随着越人他们一道朝着那主位上的人躬身一礼,清声道。“拜见公子。”
首位的那青年男子把手中的玉骨扇一合,歪着脑袋笑道。“不必多礼了,咦?越人,你身旁这小友从前不曾见过,也是有才之士么?”
“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刚刚入了建康。”越人说罢,把叶子仪拉到身旁道。“阿叶,这是公子姣,上前见过罢。”
叶子仪点点头,往前迈了一步,一个深揖朗声道。“阿叶见过姣公子。”
“还真是挺年少的。”坐在主位上的红袍男子往前倾了倾身,打量着叶子仪,似乎很是感兴趣,眯着眼笑道。“且抬起头来。”
叶子仪依言抬头,那公子姣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好丑好丑,不似越人的好模样。”
叶子仪倒没想到这公子姣是这么个反应,也不好接话,只得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在原地站着,等着越人替她回话。
“公子以貌取人的毛病仍是未变啊。”越人一笑,带着几人在公子姣左侧的席位落了座。
“这世间,谁不喜欢玉貌红颜的?越人,我便就这点儿嗜好,你何苦取笑于我?”火光映在青年涂着铅粉的脸上,他一手执着铜爵,一手搂着个美姬,嘻嘻笑着对越人道。“刚才你不在,蒙公出了一题,这宴席上无人可解,要不,你来试试?”
越人饮了杯酒水,微笑着侧头问道。“无人可解?是什么题?竟是把全建康的高儒都难住了?”
“呵呵呵,蒙公,你那题刁钻得很,让越人与你辩上一辩,如何?”红衣男子把手中酒爵朝着坐在左下首的蒙公一扬,斜挑朱唇一笑,态度很是轻挑。
“有何不可?这越人是公子府中客卿,老夫早有耳闻,倒也想见识见识。”蒙公把怀中的美姬往旁边一推,袒胸屈腿地一扭头,对着隔了一个席位的越人道。“我且问你,这天上星辰作数几何,地上的凡人,又有几多?”
看着蒙公那得意洋洋的得瑟样儿,叶子仪直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上撞,见越人沉思,她暗中捅了捅越人,给他使了个眼色,当先站起身来走到了蒙公身前,理了理袍服向着蒙公深深一揖。
“蒙公所说,阿叶可以作答,公可允否?”叶子仪一揖到地,态度也恭敬,礼数可算是十分周全,此时蒙公若是拒了,便是没有风度了。
“这……”蒙公略一犹豫,有些不高兴地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