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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年后的第一次大朝,贾赦恍若无事站在勋贵圈子里、他该在的地方,如老僧入定般,不理会左右的打量。那打量有大大方方的直视,有贼眉鼠眼的轻瞟,有不怀好意的憎恶,也有想拉近关系的热乎。

可贾赦就那么半垂着眼,看着自己眼前的鞋尖三寸处,仿佛这太极殿的众人都不存在,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突然有御史出来奏本,那御史大声奏报:“圣人,臣弹劾荣国侯爷贾赦不孝。”

贾赦依律出来跪倒,今上问道:“荣国侯,现御史弹劾你不孝,你可有何辩驳?”

“臣请圣人准问御史几句话。”

“准。”

贾赦并不认识那御史是谁,只好转身问道:“赦不及御史科举出身,请问何为不孝?”

那御史年纪只有三十出头,其背后之人以“老母尚在,尤挟持老母分家,不赡养耋耄老母,春节不去探望生病的母亲”之由,指使他在大朝弹劾贾赦不孝。在那御史眼里,贾赦就是在家喝花酒,玩小妾,调戏丫头的老纨绔。这样的老纨绔,文,斗大的字不识几箩筐;武:纵马驰骋街道的跋扈能耐都没有,纯粹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败类。御史大声答道:“圣云:于礼不孝者有三,事谓阿意屈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无后为大。”

“请问,这第一条,阿意屈从,陷亲不义,第三条,本侯长子年近廿五,是没占吧?”

那御史点头。

“那第二条,本侯可占?”

“贾侯爷,你在老母耋耄之年闹分家,就是不孝。”

“你怎知是我要分家的?是我母亲说的?还是我二弟贾政说的?”

那御史嘎巴嘴说不出话,是啊,众人眼光都看向他。

“我二弟贾政也该参加这次大朝,不如请他来辩驳是谁要分家的,可好?”

今上就接话:“选。”

贾政站的远,根本听不见朝堂前面在说什么,及至太监走到他跟前,“贾大人,圣人宣您前面回话,荣国侯府分家可是贾侯爷提出的?”

贾政跟着太监往前走,心思混乱:分家就是贾赦提出的啊,自己照实说,贾赦混不吝的劲头上来,必然会说出太医给凤丫头的药,必然会拉扯出来几个月前母亲给他下毒之事,那事是今上派了院判的。

贾政跟着传唤太监走到銮殿前,跪倒回话:“臣,工部主事贾政应召回话。臣与家兄分家是家中老母提及。”

那御史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了,逼进贾政问:“贾侯爷不赡养荣国公夫人,推给贾大人是事实吧?!”

贾政心说的,关你毛事啊,啊,啊。嘴里还得给贾赦辩驳。“圣人,是下臣母亲选择和下臣居住一起。”

那御史不甘心问道:“贾侯爷可有送国公夫人赡养金?”贾赦毛年礼都没送荣国府,这是稍微关切一点贾府的人都知道的。

贾政被逼无奈只好说:“微臣是家中次子,按分家例,可分二成或三成。是日由拙荆分的家产,政与家兄一人一半,多分的部分为赡养母亲的。”

贾政横横心,经此大朝,怕是分家的详细,满朝文武没有不知道的了。“另外金陵老家的祭田、店铺、庄子,都归微臣,荣国府也归微臣所有。母亲说,她的私房将来也归微臣。”

满朝响起嗡嗡声,这贾政得的太多了吧?这祭田可是该归嫡长子的。怪不得能修得起省亲园子啊!

“贾大人,令堂春节生病,贾侯爷没去探视不假吧?”

贾政恼了,老母亲生病的事就是不能提的,这众目睽睽之下抖露清楚了,他一大家子还能出门见人吗?

“御史慎言,政母亲年事已高,莫诅咒家中高堂身体。”

这就没话说了,贾政一口否认,那御史也不敢请今上核查那日看诊的太医,到底有没有给贾母看病,出诊的记录是看府中公子的。

“贾大人,贾侯爷春节没去荣国府拜年,是吧?”

“御史当知家兄几月前重病昏迷,是高院判所救。故家中晚辈初三去给家兄拜年。”

贾赦跪在那里心里的美呀,心说你问吧问吧,有醉梦在哪里,老二只是知道怎么说话的。

贾政那个郁闷啊,他恨不能当堂咆哮,抓着那御史的脖子摇:关你什么屁事,啊?

今上见此,就说:“不孝之事已清,众卿可还有它事启奏?”

阶下一片沉默。掌殿司仪高声宣:“退朝。”

贾赦走了没多远,身后赶过来一个小太监,是上次在御书房见过的,那小太监恭恭敬敬施礼,“荣国侯爷,”有那资格老的告诉他,称荣国侯爷贾赦喜欢。“圣人召侯爷御书房觐见。”

贾赦一丝不苟地还礼,然后跟着小太监走,离了众人眼,掏出一荷包,回手一送,恰好落在小太监的袖子里。那小太监一乐,这荣国侯爷看来是打赏惯了的,居然知道自己在他后面多远,怎么甩袖子。

遂殷勤说:“今上有事烦恼,欠银收的不多。”

贾赦走在他前面一步,微微颌首。若不是俩人正在说话,但以为贾赦只是在走路。

贾赦进御书房拜见今上,今上道:“起来坐吧。”

贾赦起来坐到程荫对面,等今上发话。

“程荫,恩侯,这欠银收上来的尚不足一成,这是存心给朕好看,和朕示威啊。”

程荫道:“慢慢收,够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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