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有四子,陶远志最小,上面还有三个哥哥。父亲去世前没有分家,都是一块儿过的。因为陶远志忙于攻书,家中诸事自然少有打理,都仰仗三个哥哥和母亲操持。
可自打哥哥们都陆续娶了媳妇后,家里矛盾不断,父亲又在两年前过世了,于是大哥陶远德提出要分家过,二哥三哥都赞同,无奈之下陶婆婆只好答应了,但立下了个规矩,因为陶远志要考功名,无暇打理家中茶园,所以分家时陶远志没要茶园,只是让三个哥哥每年给些口粮果蔬之类的抵消。
陶婆婆自认为此番安排极为妥当,一来公允,二来又能让陶远志安心攻书,免去了繁琐的农务,又不必担心经济用项的事。所以当她听见陶远志说不打算再要三个哥哥的周济时,顿时有种专权被推翻了的恐慌感觉,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远志啊……”陶婆婆用拐杖使劲地跺了跺地,带着哭腔嚷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还打算跟你那几个哥哥和娘断绝往来吗?娘当初苦心替你安排好了,你就这么不领情,偏要让荷青跟着靳宝梳那践人做买卖?你是个秀才啊!自家媳妇在外招蜂引蝶的,你脸面上过得去吗?”
陶远志把脸转向一边,神情略有些复杂地说道:“荷青又不是出去站街叫卖,她只是在家做些吃食交给宝梳而已,到了茶汛结束,就能分到一笔银子,想来也该够我今年往成都赶秋闱的了。如此一来,娘也不必再问三位哥哥要银子替我准备盘缠了。”
“可那靳宝梳的名声儿那么坏,跟她沾染久了是什么下场你也看见了!那宋灵芝就是个活靶式,自家不安分,弄得男子在外找小,如今给休了没脸回娘家去,只能跟靳宝梳一块儿到那半山腰上站街卖笑了!你说,荷青要是跟宋灵芝一样儿,你容不容得下她?”
陶远志微微一愣,转头问道:“您又打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阮威叔自家不安分,背着灵芝婶子在外找小,怎么还成了灵芝婶子的错了?我跟您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您还是少跟着掺合,仔细让灵芝婶子知道了,跟您拼命呢!”
陶婆婆不屑地翻着白眼道:“她?她一个给休出门儿的扫把星,还有脸跟我拼命?你也不瞧瞧,她自家都不好意思回家了,阮威家里如今都是那常宁掌着,还管她宋灵芝什么事儿啊?”
“罢了,跟您也说不通。横竖荷青跟宝梳做买卖这事儿我是答应了的,您也别再为难荷青了。媳妇儿是您给我挑的,您自家都不满意,当初为什么还让我娶呢?”
陶婆婆瞳孔微微张大,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问道:“远志,你跟娘说句话实话,当初我没让你娶阮初心,你是不是还恨着娘?”陶远志苦涩地笑了笑道:“我恨您做什么?我恨我自己罢了。行了,娘,您还是回大哥家歇着吧!回去跟大哥说一声儿,荷青伤了,茶园子里我就不去帮忙了。”
“远志……”
“娘您慢走!我得去瞧眼荷青了!”陶远志说完转身就出了堂屋,快步往院外走去。陶婆婆气得两个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她真是想不明白啊,自家儿子好端端的怎么跟自己生分了起来呢?就算是因为阮初心,可头一两年也不怎么冷脸子啊!生了一会儿闷气后,陶婆婆也觉得没趣儿了,自己杵着拐杖慢腾腾地回大儿子家了。
且说陶远志背了荷青回家,安顿好了之后,拿着前几日抄的两卷经文往永兴寺去了。到了永兴寺把经文交给了主持慧海师太过目后,领了工钱便出寺去了。走到寺门口时,正好遇见初真一群姑娘刚刚采了早茶回来。初真迎上去笑问道:“远志,上寺里来买茶叶吗?”
“不是,”陶远志停下脚步道,“前段日子慧海师太托我抄两卷经文,今日才给她送来,刚刚采茶回来?今年嫩芽儿还行?”
“不比去年,想是入春时降了几场霜的缘故,芽头远比去年少了。”
这时,海樱噔噔噔地打后面跑了上来,瞧见陶远志便打趣道:“陶秀才啊,敢往尼姑庙里钻呢,不怕荷青跟你急?瞧上哪位姑子妹妹了?”
陶远志笑道:“我不过来交经卷拿工钱的,跟你们也差不离儿!”
“哟,是吗?你还出来挣工钱呐?那做秀才的不是坐在家里也能有银子花吗?”
“那点银子怎么够?不跟你说了,先走了!”
陶远志走了几步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叫住了初真问道:“灵芝婶子最近都住在宝梳家?”初真点头道:“是呢!怎么了?你有事找她?”陶远志便把陶婆婆之前的闲话跟初真说了一遍,末了,又道:“你先告诉她一声儿,省得背地里听别人说起又是一肚子气呢!都是些不打紧的话,叫她别去理会。”初真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不愧是秀才相公!”
陶远志笑了笑便转身走了。这两姐妹一边往寺里走一边说起了灵芝的事儿。到了庙里的炒茶间外,十二个姑娘分成两排面对而坐,再把自己清晨采的嫩芽儿都倒在黑色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挑出好坏。
“哎,我问你们个事儿,知道就说,爱憋着也行。”海樱忽然敲了敲桌面朝身边的几个姑娘问道。
有个叫巧英的姑娘抬头答道:“说来听听。”
“最近村里是不是有人在说灵芝婶子的坏话?说她不守妇道,在外勾搭男人,惹得阮威那混蛋在外面找小,你们有没有听说?”海樱一脸抱不平得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