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杨校长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个衣着讲究的陌生男子。
看见几人进来,杨校长站起身,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笔挺的深蓝色西装没有完全遮盖住卡在皮带上的将军肚,年龄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正是卯足了劲把握最后的机会往教育局靠拢、再祈求能够在退休之前混上个厅级待遇的年纪。
杨校长没有开口回应陆伟的问好,神情显得有点凝重地示意他们在对面茶几两边的长沙发上入座。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杨校长领着刚才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子来到茶几前道:“这位是林律师……”
杨校长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他身后那个男子已经上前一步,昂然接过话来,字正腔圆道:“各位好,我姓林,是周东明的监护人所委托的执业律师。这次登门,是向各位相关人员提交律师函的。”
光是这句话,就足够将绝大部分人唬住了。可以想象,惹上官司是什么人都不愿意经历的事,对于还指着往上爬的杨校长来说更是如此。更不用说,这次得罪的是市长的秘书了。他之所以神色凝重的原因,马上就明了了。
可是对于肖小苗来说,“律师函”这种东西,只是她作为一个揭黑记者的生涯中,比较低端的一种“恐吓手段”而已。她经验丰富,做事也小心谨慎,业务操作上没有任何硬伤,所以她收过的那些律师函大多连博她一笑的资格都不够。
这时候,她也爬上桌子,凑近林律师刚刚摊在桌面上的律师函和某三甲医院出具的一份附彩色照片的“验伤通知书”。不用看上面的文字,光看附上的那几张照片所拍下来的伤口,肖小苗就已经认得,那些的确是自己昨天在周东明身上造成的。
林律师继续朗声宣告道:“凌辰所饲养的宠物,袭击我的当事人,对我的当事人造成身体和心理上的创伤,我的当事人到现在还躲在家中,对上学产生严重的恐惧情绪,这种恐惧情绪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不可治愈的心理疾病;至于身上的伤口是否携带病毒,会否留下疤痕,更是需要进一步地确诊,并且需要长期的治疗来恢复。为此,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向凌辰的监护人追究法律责任和经济赔偿,同时,学校也要为管理不善致使学生在学校里受到伤害而负上应有的责任。我的委托人提出凌辰的监护人和校方,需要共同承担我的当事人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共计一百二十九万七千四百九十七元。”
陆伟听了这个数字,在心里一哼。他记得周东明不久前将高二级组的一名男生殴打得住进了医院两个星期,也不过赔偿了五万元吧?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份验伤报告,站起来对杨校长道:“杨校长,这件事恐怕不是林律师所说的那样。实情是昨天下午那几个学生欺凌凌辰同学在先,触怒了他的猫,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杨校长刚想说什么,就又被林律师打断了。
“这位就是凌辰的班主任陆伟先生吧?”林律师连一个职业性的笑容都不屑于流露,那生硬的语气就好像是老练的警察在果断地打消狡猾的罪犯狡辩的念头,“陆先生,作为一名律师,我不得不提醒你,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我的当事人有侵害他人的行为,你刚才的话可能会被控告诽谤。今天早上,我已经查看过昨天事发时的监控视频,由头到尾所显示的都是我的当事人和凌辰拉着手臂或者搭着肩膀走上天台,而没有任何‘欺凌’的行为。反而是最后,他们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一样从天台逃走。我的当事人还因为过于恐慌而遗落下。”
陆伟没有说话。凌辰一方虽然占理,但是的确没有证据证明他才是一开始的受害者。而且——
“而且,”林律师接着说道:“假设真的有人对凌辰作出不恰当的行为,法律上也没有任何条款支持自己的宠物为主人‘正当防卫’这一说。”
办公室内陷入了沉默。就连肖小苗也不由得心中一怔。现行的法律的确就如这个林律师所说,动物是没有受到法律保护的权利的,‘自卫还击’更加得不到承认;动物只有在作为人类的财产的时候,才可能跟物品一样受到法律的保护。而肖小苗完好无损,表面有伤的人是对方,加上天台又是视频监控的盲区,没有记录下凌辰受欺凌的一幕,凌辰一方真的是哑巴吃黄连。
杨校长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我们刚才已经给凌辰的家里去了电话,他的监护人应该很快也会到场了。到时候,我们三方坐在一起好好谈谈。”
他又侧过身来,流露出一些谦卑地对林律师道:“周东明同学的监护人刘女士,跟我也有数面之缘,她是位通情达理的好母亲,相信没过多久,事情就会得到圆满解决的。”
自觉控制住场面的林律师,眼神中掠过一丝得意,稳稳当当地在陆伟和凌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肖小苗心想,凌辰的监护人到底是什么人?是某个远房亲戚,还是常年在外地做生意的单亲父母?对于这个问题,她一直很好奇,只是没想到要通过这么一个意外来揭晓谜底。
既然凌辰家里这么有钱,摆平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太难,就算对方是市长秘书,怒火的平息也都是可以明码标价的,让她心中忿然的是,眼看着掌握权势的人又一次要用公民赋予他的权力达到不正当的私人目的,而没有犯下任何过错的人反倒要为自己的不屈服而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