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印象中的并洲,原本是热闹的,嘈杂的,徜徉在那样宽阔的街道上,便宛如驾着一艘奇异的小舟,缓缓的荡漾在不同的语言和肤色汇聚而成的河流中,会觉得满眼都是看不尽的繁华热闹,而耳边不时传来的异族口音便是漂流在这河面上动人的浮莲了。
当我在微雨过后的清晨再一次踏进并洲,只觉得恍惚之间,扑面而来的竟是些微的眼熟,却又混杂了浓重的萧条,全然是一派陌生的感觉。一时,竟怔住了。
身旁一个守卫轻声解释:“聚集在山里的暴民夜间时常下山袭击商贩,因此,不少铁龙族的商人都收拾店铺返乡了。”
展眼去看,街市上的店铺果然有一半都挂着锁。仍旧营业的,也多少显出了冷清。街市上行人也不多,来往之间大多带着谨慎小心的神气。高大的内城也因为行人稀少的缘故,多少显出几分萧索。
进入内城,远远的就看见了王府的一角飞檐。还是那样高高的一沿粉墙,无声的透露着皇族的威严和不张扬的奢华。我知道王府里面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奉令刻意保持着原来的面貌,甚至连杂役都没有换过。但是,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勇气进去看一眼。
不是不想去看,而是觉得,那些应该忘记了的东西,再次去面对,万分的困难。
府衙就在王府的附近。
我们进去的时候,林汝召集了衙门里的衙役正在内堂训话。
我和风瞳不约而同都收住了脚步,倒不是有意要偷听,只觉得这个时候进去似乎不是很合适。就听林汝的声音里冷森森的说:“……每次上去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果真他们自己消息灵敏倒也罢了,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有谁夹在里头通风报信,我看他活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我和风瞳对视一眼,心里都微微有些诧异。我和这位大师兄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印象中他是极温雅的一个人,从来不曾听他这般粗声大声的说过话……
“谁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林汝的声音突然拔高,“有事直接进来回!”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出现在了内堂的门口,看到是我们,微微一愣,连忙迎了出来。他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神色之间再也看不到原来那种略带几分青涩的秀雅,也许是因为瘦了,整个人的线条都变得硬朗,连看人的眼神都比原来来得森厉。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他似乎暗中松了一口气,“我先带你们去休息吧。”
“并不累,”我连忙拦住他,“如今情况怎样?”
林汝微微一叹,说:“进来说吧。”
进了内堂,衙役们已经散了。林汝亲手斟了热茶过来,一落座,先叹了口气,脸上显出了几分懊恼沮丧的神情:“风哥的事,我怕是有内鬼。这事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我温言安慰他:“你可再别这么想。”
风瞳从见面就一直瞪着眼看他,听了他的话似乎不为所动,直截了当的问:“那两个账房先生呢?”
林汝一愣,“他们受了惊,这两天都让他们在家休息了,”他眼珠一转,已经明白了风瞳的意思:“你是说……”随即摇了摇头:“那两个人我查过了,原本就是外乡人。跟光复会并没有什么瓜葛。”
“真要有瓜葛,恐怕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能查出来的吧。”风瞳的眼神阴沉沉的,对他的话明显的半信半疑。其实不光是他,我自己也对此有些疑惑,一队人马,只有他们两人毫发无伤,未免让人生疑。但若说他们就是内应,至少也应该让他们挂点轻伤来避嫌……
林汝回视着风瞳,神色之间颇有些不耐的说:“我会查清楚的。”说完这一句,他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耗时间,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楚德逼得很紧。三日前的一场交战,我方小胜。但是伤亡颇重。连席获也中了流矢……”他顿了顿,又说:“知道你要来并洲,他特意在信里交代,请城主守好并洲。”
听了这句话,心里还真的有些复杂难辩。我本来是打算去赤霞关看看的,但是席获的话说的如此直白,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也罢,也罢。他说的也有理,并洲若是乱了,他在前方又如何安心打仗?
“既然如此,并洲城内的事务,还由大师兄料理,”我说:“山上的事,交给我。”
林汝的眼光不由自主瞟向了风瞳,眼光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愿意轻松放过这样大好的劳力——说来也怪,他们两个但凡见面,总有些互相看不顺眼。
我忍不住一笑:“风堡主要回白城。”
风瞳斜了我一眼,鼻孔里轻轻的哼了一声。
蒙蒙夜色中,一轮圆月破云而出,天地间顿时为之一亮。
府衙的后院并不大,甬道两侧的花圃里种满了菊花,菊花开得正盛,空气中暗香浮动。
我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在廊檐下坐的太久,只觉得身后的廊柱都已经被我的体温暖得热了。而我的身上,却越来越冷。
有脚步声轻轻自身后传来,然后,一双手臂将我整个环进怀中。
温暖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轻轻拂动,有些痒,我忍不住想躲,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发了好半天的呆,”他凑过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戏谑的问我:“我猜是在想我吧?”
“是在想一个帅哥,”我也笑:“不过可不是你。”
“恩?”他将脑袋搭上我的肩头,诧异的问:“搞错了吧?还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