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只觉得冰凉的水气从脚底一寸寸蔓延到头顶,再一寸寸渗进了骨髓的深处。即使身在梦中,也因这彻骨的冷而不住的战抖。
无意识的环紧自己的双臂,勉勉强强睁开眼,岩洞外仍然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仿佛自开天之日起,就一直是这样的一团混沌,从来不曾停歇过一样。
岩洞太小,不足以遮身。我的腿脚即使蜷缩起来也会淋到雨。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我轻轻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嘴唇却仿佛经不起这轻柔的触碰,泛起一阵灼热的刺痛。
灼热的刺痛自五脏六腹传来,忍不住伸手掬一捧雨水捧到嘴边,冰凉的触感沿喉而下。却丝毫也没能熄灭烈焰般的烧灼感,反而自身体的深处激起了针刺一般的战栗。
一时间只觉得寒冷入骨。
阴云密布的天色,看不出究竟到了什么时辰。大概已经过了午时吧,算起来,我在这个狭小的岩洞里停留了将近一个时辰了。我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继续朝着密林的深处撤退——翻过这座山,也许就可以遇到来接应我的人……
费力的直起身,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连忙伸手扶住了身边的树干。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的浇在身上,眼前顿时一花,什么也看不清了。但是常年身处险境所衍生的本能却猝然之间在我的心底里掠过了一丝警觉。我连忙手足并用,挤进了岩洞后方一条狭窄的缝隙里。
在我的头顶上,几株高大的蕨类植物舒展着茸茸的枝叶,在雨中摇曳生姿。尽管柔嫩的枝条丝毫也不能阻挡落住滴落在我身上的雨水,但是却足以遮挡住自下而上袭来的视线。在眩晕再度袭来之前,我拽过一丛茂密的蕨木,小心翼翼的挡住石缝的入口。
耳边除了雨声还是雨声。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分辨出其中还混杂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虽然听不真切,却让人无法刻意的忽略——那是有活物靠近的声音。
我半蹲在狭窄的缝隙里,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想要伸手揉一揉额角,却还是咬着牙忍耐住了大脑中一波一波扩散开来的涨痛。随着体温的持续升高,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体力在一分一分的消逝。如果有药,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药,也许伤口的感染还来得及控制……
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乱石滚动的声音,随即一个男人的声音“唉呦”一声痛叫了出来。我的心也不禁随之一缩。眼前是层层绿荫,除此之外就是白茫茫的雨幕,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低声的抱怨山路难行。在他的身后,隐隐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相互之间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
有人开始嘲笑那不小心拐了腿脚的倒霉鬼。还有的人开始估计“女匪首”可能会逃亡的路线。然后,就有一柄黑色的刀鞘很随意的划过了我身边用来遮挡缝隙的蕨木。浓密的枝叶急骤的摆动起来,又随着我激烈的心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我握紧了刀柄。原本称手的刀柄,此刻握在掌中,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虚弱感。我在心底里忍不住长长叹息。到底从何时开始,它竟由杀人的利器沦落为一只攀山的拐杖了呢?
握刀的手绷紧,却又身不由己的缓缓松开。外面的声音还没有走远,我已经靠在石壁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胧中,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蓦然间,一声凄厉的啼鸣掠过我的耳边,竟让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周围已然是无边无际的空寂和黑暗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一团团潮冷的雾气。象夜晚出没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在浓重的夜色里飘来荡去。
条件反射般惊跳起来,在第一时间伸手去摸玄武刀。
刀还在。忍不住就松了口气。我掀开遮挡在头顶上的丛丛蕨木,从石缝里费力的钻了出来。体温并没有降下来,也许是因为小睡了片刻,神智清楚了许多。眩晕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强烈了,只除了大脑中还在一波一波的嗡嗡作响的涨痛。
从山神庙爆炸的气浪将我摔倒在一处无名的山崖下开始,算上今夜,已经整整两天两夜过去了。在密林中没有办法辨别方向,我只能本能的沿着高处往上爬。不知道风谱他们到底怎么样了呢?
“……这里的地形摸得烂熟……”这是他走前说过的话,希望这一次,他不是在夸口说大话……
黑暗中渐渐的透出了蒙蒙的微光。
林中雾霭氤氲,远远近近响起了鸟雀的啼鸣。晨风中混杂了雨后的山林所特有的清新。如果我这个逃亡者不是饿着肚子,而且身上的衣服没有湿漉漉的粘着伤口,也没有不停的打冷颤——眼前的世界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副画面啊。
竟然是晴天啊。林间的气温似乎也开始缓慢的升高。
身后有什么东西发出扑啦扑啦的声音,我深吸一口气,紧握着刀柄拍了过去。
草丛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然后就是一阵拍翅膀的激烈挣扎。拨开草丛一看,原来是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
我抓紧了野鸡还在抽搐的翅膀和爪子,强迫自己把腥热的血都喝下去。
嘴里弥漫开来的腥味在我的脑海里激起了一点久远的回忆,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初,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圆眼睛的小男孩。同样是流离在荒无人烟的密林里,然而斗转星移,一切的一切却都已经不同了……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