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呢,素婉。”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姐姐,姐姐比自己想的要美丽很多。”素婉道。
她见旁边案几上一个碧玉花瓶内插着一束粉色的月季,便将里面开得最烈的一支折下来,插入谢柔云鬓间,道:“这些金玉珠宝,被姐姐一衬都成了俗不可耐之物。”
谢柔云抬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下月季娇嫩的花瓣,那是艳丽却终归要走向死亡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却又强行维持住面容上的波澜不惊,只是笑道:“我年龄大了,粉红色这样娇嫩,真的适合我吗?”
素婉却有些痴痴地看着谢柔云的脸,一边怨恨着一边又无法抗拒谢柔云那份独有的美丽,许久方道:“姐姐和在谢家时的样子,竟真的丝毫未变。”
谢柔云楞了一下,复而低头莞尔一笑:“你又说笑了。”
“妹妹怎么会在姐姐面前说笑。”素婉自己也笑,她起身取了食盒放到博古架旁的桌案上,将里面的菜一碟碟取出来,道,“听闻姐姐这些日子食欲不振,我做了些你喜欢的小菜,多少吃些吧。晚点皇上过来,姐姐总归要打起几分精神来的。”
谢柔云本还想说自己没食欲,听了这话,便也点点头,过去用膳。
素婉自在谢家时便比寻常丫鬟要懒散些,入了宫更是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然她的手却是极巧的,无论是针线还是厨艺,偶尔露一手,必叫人惊艳。
红米饭,龙井虾仁,清炒莴笋,火腿鲜笋汤。
四样各放置在精致的碗碟内,整整齐齐地摆好,鲜香扑鼻。
谢柔云坐好,每样都尝了些,赞道:“到底是你的手艺好,这么多年,本宫最喜爱的还是这几样家常菜。”
“姐姐赞缪了。”素婉道,“妹妹自幼跟着姐姐长大,自然是比宫里人更了解姐姐的喜好。”
一席话,说者在有心与无意之间,闻者却忍不住泪盈了眼眶。
谢柔云放下筷子,拿丝帕拭了泪,长叹一声,道:“本宫自幼便知是要嫁入皇室的,也知这个地方素来吃人不见血。所以本宫嫁给皇上后,从不表露出任何过分的情绪,亦不敢令周围人猜出自己喜好,做事不急不缓,待人不偏不倚,对上尊敬对下亦算得上宽仁,不过是想将这辈子平平安安过去罢了,如何竟落得如今的地步。”
言毕,那泪又下来了,是擦也擦不尽。
素婉站在一旁,冷淡地看谢柔云声泪俱下的控诉。她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谢柔云从不是个失态之人,可她更是觉得嘲讽,一个在深宫走到皇贵妃位份的人,竟好意思将自己描述得如此无辜。
便等谢柔云呼吸平顺些了,道:“姐姐别哭了,事情不是尚未查清么,皇上也没对姐姐做什么,后宫中也只有姐姐这一位皇贵妃。且等下皇上要来看姐姐,有什么话,姐姐要借机对皇上说清楚了才是。”
今日早膳时分迎仙宫接到旨意,皇帝要在下午过来看看谢柔云,原来是前段时间着手给弘熙选妃子的事已经安排妥当,几名女子的名册已经呈上来。谢家虽然出了事,皇贵妃却还是皇贵妃,且皇帝拿得出手的成年皇子也就陆弘熙,因此婚姻大事,还是要同谢柔云商议一下的。
只是谢柔云这样状态下,一直心绪不宁,怕自己失了理智,便让素婉过来陪着自己。她其实自己都察觉不出性格中的依赖性,凡事总爱与陆瑗修或者洛文珺谈谈,一旦这两人都不在身旁,这个自小和自己一道长大,先是主仆后成姐妹的女子便要陪在身边,哪怕头上戴什么首饰什么花,由她说了,心里也会有底些。
这样心不在焉胡乱用过膳,谢柔云又絮絮吩咐素婉:“你是本宫身边的人,从小看着弘熙长大,他待你也是如半个生母一般的。一会儿皇上来了,说了哪些女子你也多留心下,本宫如今出不去,便要劳烦你多加打听。”
素婉笑道:“姐姐有卫国公主,如何还需要妹妹呢。”
谢柔云听到卫国公主四个字,心里竟“咯噔”一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方才吃进去的东西都忍不住要吐出来一般。只是对女儿这份厌恶,她自是不露分毫,只笑道:“瑗修还是个孩子,哪里懂这些,这几天又不知在哪里寻到了新鲜事物,一天到晚都见不到几次。也只能劳烦妹妹多费些心思了。”
素婉闻言,心中虽纳罕,却也没多想,应下了,又重新伺候谢柔云梳洗过,细细上了妆,必不叫皇帝看出方才的撕心裂肺。她并不是很明白,皇帝最敬重谢柔云的地方正是她任何时候都一幅处乱不惊的样子,最近好不容易现了几丝疲态,洛文珺却吩咐自己,让皇帝在到迎仙宫时,自己务必要让皇贵妃现出最好的姿态。
洛文珺这个人有些特别,素婉觉得论起出生和见识,她应该还不如自小就跟着谢家小姐长大的自己。可她的话又总是对的,她的眼睛,也总能看到许多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有时候会好奇,这样的她,是否也会存在盲点,若那些精密却近乎豪赌的算计若有一处出了纰漏,她又能不能给出一条退路?
陆重夕和陆昭衍从永福宫出来时,正见到一群举止极为优雅的命妇在极乐宫一处偏殿吃着茶等太后回来,见宁国公主和靖章王在,便纷纷行礼问安,重夕二人亦回过礼寒暄几句,方离开。
“这里有几位我倒认得。”重夕道,“是几个大家族里的太太,今日是怎么了,约好了一道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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