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隽接过戏折,细细看着,拈着短须笑着说道,
“世友确是太过客气,即是圣意拳拳,我也点上二出吧。”
随后他点了二出《孽海记》中的《赏宫花》,《占花魁》中的《湖楼》。
半黎站在戏园门口,暗自打量着坐在正坐上的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得,总觉着国公爷和这位赵大人,眉眼间看着十分的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心中却是给自己个提了醒,她来到这个世间也不过一日的功夫,能接收到的记忆都是转承自半黎的经历,难道这个人,会跟半黎有什么关系不成?
心思转了几转,目光落在赵元隽身上时,突然闪过一道精光,不落痕迹的低下了头,心中冷冷的笑着,
“真是无冤不成父子,无债不成夫妻。”
人生四喜,前三喜她还没遇上,今儿倒是让她赶上了一出,真真就是他乡遇故知——债主,这个国公爷,指的就是镇国公府,她看着眼熟的赵元隽正是半黎的亲生父亲,那个弃她们母女不顾,连带着想不起有她娘这个人,更加不关心她存在的生父。
俗话说,生女肖父,更得父亲的偏疼,原主儿却是白生了这张脸了,连带着得生父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也就只起了个dna认证的作用,不必二十二对染色体基因对比,就可以百分百的确认血亲,她刚就觉着赵家父子看着眼热,尤其是这赵元隽真是面熟的很,却原来是因着与半黎相貌像了八分。
半黎悄悄的抬眼不着痕迹的又是看向正握在赵元隽手中的那杯茶,这一杯茶算是她敬的吧,以后多多关照,父慈女孝了。
戏台上伊呀的唱腔十分优美,梨哥儿的杜丽娘,无论是伴相还是唱腔,都是美到极致,就算是不懂行的听着了,也真是一眼就惊才绝艳,半黎耳听得梨哥儿字正腔圆的唱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人世之中,何尝不是一出游园惊梦的戏,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半黎娘一世凄苦,只留一句,苦死也叫冤,十五岁的半黎,饱受作践,生生叫人打死,这赵家欠了半黎母女的,命运转了个轮回,却又是让她撞回来了。
这是上苍,也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吧,这么一来,一切计划都要改了,原想着,借着这个堂会,跟京中贵人攀上关系,下一步上京城寻亲爹时也有个靠山,诺大的京城,又不知道镇国公府的身家内情,若没有个可依靠,单是她和琪哥儿二个弱少年,必会给欺负了,现在,倒是更好了,连拐弯都不必了,正撞上正主。
半黎在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楼台上的戏文唱再精彩也是戏,楼下的戏才真更具观赏性的真实人生。
再唱得二出戏的功夫,半黎眼瞧着赵元隽的脸色有些发白,后排座的几个人趴到了茶桌子上,面如土色,就是碍于贵客在,咬牙强撑着不敢动,神色越见灰败,紧紧的揉着小腹。
半黎悄悄的探手到衣角,捏紧了手中的绣花针,这是要发作了,也快该是到她登场的时侯了。
她这戏子生的贱种,今日就用手中这只小小的绣花针,刺出她这辈子的锦绣繁华,璀璨人生。
赵元隽面色更加难看,腹中绞痛,头晕一阵阵的发作着,忍不住的恶心欲吐,自小就是娇养的爷,从未受过什么磨励,怎么经得过,这样的折腾,也不及向许世友告退,翻过身子,趴在桌子上,先是冲着地就是一阵呕吐,污秽之物溅得满地都是,酸腐之气冲充在戏楼里。
台上正是琪哥儿刚上场,正演到鲁智深醉闹五台山,琪哥儿正唱着《寄生草》的曲儿,
“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
未等着唱完,就被楼下这一出更加精彩的戏打断了,傻愣愣的看着台下,不知所措,连着拉琴的师傅,都是呆怔着忘了给转折,把这段曲再糊弄过去,台上台下,目瞪口呆的看着还在狂吐着的赵元隽,面面相觑。
赵东泰气得胡子都经倒竖起来,这个嫡子,就是不给他作脸,出来个作个客,身子骨也弱成这样,居然在人前这样豪无形象的吐着,都是让他娘自小宠惯坏了!
虽是生气,到底还是关心儿子,冷着脸,赵东泰低声问,
“你怎么了?可是吃着寒凉的食物冲撞了脾胃?”
赵元隽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面色如纸,半合着眼晕眩着,说不出完整的话,许世友毕竟是见惯了世面的人,面不改色,关切的问,
“元隽兄,即是身体不适,可先到客房中稍事休息,我现就去请名城中名医,给元隽……”
话还未等他说完,坐在后排座分散的几个人,却也是绷不住了,背过身呕吐起来,顿时满戏楼里都是酸臭的味道,楼上的女眷己是坐不住,磕磕绊绊的座椅声中,哭泣声,尖叫声,喧闹声都有,下人们也是乱了套,跑进跑出。
许世友的脸色极为难看,若说是单赵元隽一人吐,还可说是他身体不好,给他请个好大夫,国公爷还要记得自己这番维护之情,可是这一戏楼的宾客,都有呕吐的,这不主是明晃晃的说,是在他的地盘上,出得变故,实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