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狭窄的楼梯间向窗外望,晚秋薄凉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远方碧蓝如洗的天幕与淹没在都市钢铁丛林里的天际线,一条铺满落叶的长街通往远方,长街上来往的车漫步的人。
顾成记得这座古老的城市,它位于大海与陆地的交界,罗刹江的尽头,这里的雨像无数张从云间散落的波浪般浮动的纱帘,他回忆起雨后江畔如烟氤氲的水幕……
永远也触及不到了,记忆中的故乡,顾成深深明白这一切都只是真实的幻象,从故乡走出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坠入地狱的他再也无法归去。
十七岁少年的激素分泌果然和三十岁的老男人有很大区别,以前他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再美的烟景,终究敌不过那黑暗中的王座。
老化的监控早在上午就被维修人员拆走,相比起时常有人出入的厕所,教职工楼的副楼梯间应该算是第四中学最私密的地方。
顾成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指缝中逐渐弥散出红黑色的雾气,缠绕而上,一把深邃的黑色长刀逐渐在他手中形成。
刀身笔直狭长,仅在锋刃的尽头出现轻微弧度,看上去就像一柄锋利的尺,瘆人的血色雾气附着在刃口,猩红欲滴。
vision,‘我所幻想即我所见’,来自于临安顾氏的血脉传承,家族中只会同时存在一个人掌握这种能力,而传承到顾成的时候,他刚好年满十二周岁。
依旧是这样,无论是构建速度还是容量大小都跟一个礼拜前毫无变化,如此看来血统能力的异常似乎并不仅仅是短暂的衰退,而是永久性的退化。
顾成脸色并不好看,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的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十七岁的程度,除了记忆。
身体素质也是一样,大部分应对危险的肌肉本能反应已经消失了。如果现在要让他和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正面对抗,如果不考虑动用vision,仅凭存储于大脑中的体术记忆,顾成预估自己将在五秒内落败——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
好消息是在短时间内他都不会获得和士兵交手的机会,即使调出犯罪档案‘顾成’这个身份也依然是一个遵纪守法的良民。
至少在这个时候,世界对他还是善意的,没有那些心心念念将他绑回总部严刑拷问的外勤间谍,也没有时时刻刻躲藏在暗处等着刺杀他的赏金猎人,无论是克格勃、cia、mi6等情报机构还是国际刑警那样的缉查组织,此时都尚未听闻他的代号,如果有足够的钱和人脉,他甚至都可以去它们的总部逛一个来回。
而这在以往绝对是一件无比荒谬的事,作为世界上唯一一个掌握着全球三分之二武装势力情报命脉的地下巨头,他的身影有资格让一个超级大国慌张地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不过此时那些让大国首脑们发疯的致命情报均失去了意义,原本这里应该是一片高耸的cbd,可现在却成了一所高级中学和一条小吃街。
没有记忆中的地方,也不再有记忆中的人。这完全算是另一个世界了,有些事情想必也不会再发生。
可以这么说,作为情报贩子,顾成已经一无所有。
不过也好,得到总是伴随着失去,那么重的担子,顾成不想再去背,虽然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魔鬼带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但他无所谓了。
况且眼前平淡的生活也并不是一文不值,说不定魔鬼就是单纯的想让他来这儿体验普通人的人生。
那样高的山……那样辽阔的海,顾诚都看过了,那些早已抵达的地方,总是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啊。
“天命……呢。”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孩儿的声音,这让顾成不由愕然了那么一秒,以致于vision创造出的长刀没有来得及收回。
过去的身份特殊,只有时刻维持敏锐的五感才能确保不被刺杀,现在他依旧保持警惕,即使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也能够提前发觉,要想瞒过他的耳朵,非专业人士根本无法做到,那又会是哪方来人……越想越荒谬了,谁有闲工夫针对一所高中内的普通学生。
顾成十分坦然地回过头,眼神平静无波,这种感觉就像有个朋友在路边喊‘顾成’所以他转过头,稍稍低垂的脸庞在斜阳的渲染下化作让少女怦然心动的剪影,只不过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都会有人死去,毕竟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最适合留存。
然而在看清站在楼梯口的人影的时候顾成忽然愣了片刻,他似乎记得那女孩的模样。
不久前曾有人指着她说“看呀这就是那个瞎了眼睛追你的那个傻姑娘”,那时她蓦地抬起头和楼上的自己对视,那双远处依旧能够分辨的深紫色宝石般的眸子仿佛在向他微笑。
现在看那些学生们的谈资也未必是完全虚构,回想她看似澄澈的目光总是带有一丝古怪,带着笑意又似是在隐藏某个目的。
顾成心头顿时升起破开迷局的恍然,这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局中人。
放在以往顾成绝不会轻易作出联想,作为vision的继承者他平时却要尽量避免幻想,有些猜测从开始就无法停下,随后人就会变得更容易犯错,而他又是唯一一个能够掌舵那个庞然大物的人,越是高位者越如履薄冰,任何偏差都将引发不必要的灾祸与动乱。
往大了说即便整个世界核寂也不是没有可能,谁都可以犯错,只有他不能。
现在无事一身轻,想象力怎么延伸都无妨,况且这确实是最符合当前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