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影猛然一震,回头望向太行的方向。惊愕之下他竟然就这般呆立住了。
方恪握着的剑已经砍钝了,砍出缺口了。他看到穆影的表情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他捂住唇,咳出一片腥红。胸口仿佛撕裂一般的疼痛,但却只感到快意。
海风的湿咸越来越重,天摇地动,远处尽头的天边冲天而起的白光将整个世界都照亮了。
柳酒惊愕片刻迅速回神。
“穆长老,如今我等该如何?是速回太行吗?”
……
“不回。今日便杀光尔等,昆仑便气数已尽。待灭了昆仑,再杀回五行山亦可。”韩箜眼底泛起一片血色。
奉之笑笑了两声,随手拔出他肩上的一支箭。
“是吗?那你敢冒这个险吗?”
敢吗?韩箜眸中血色翻滚。
“大人,有好几支军队朝漠城而来!”一人面色巨变,急匆匆的朝韩箜道。
韩箜泛着血色的眸子看过去,那人猛地一颤声音都抖了抖。
“为首的是赫连十九还有罗毕和上官等人……人数在五万左右……”一片星星之火终于连接起来,虽然还未燎原,但却从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韩箜看向漠城的方向,没有说话。
然后他摇了摇头,眸中血色愈发浓厚。他口中泛起腥甜,说出口的这一个字仿佛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撤。”
几片巨大的乌云从漠城外散去,海风的咸湿伴着天边尽头突现的白光。就仿佛是黎明已至。
城虽破,山河犹在。
……
山河虽在,城已破。
孔渝青靠着城墙脚,终于松了一口气。抬眼看了一眼倒塌的城门边以尸体堆砌而成的另一扇城门。尸横遍野,残垣断壁。
他眼底又沁出水光,这满目的直接刺到他的心底。
那是老王,他还开玩笑说把闺女嫁给他。另外一个是小魏,他的青梅还等着他回家娶她。还有一个是……
还有许多人,他叫不出名字。但是他们都一样,都是昆仑人。
如今他们都静静的躺在这里,不再喝酒论道,胡侃斗法……
孔渝青猛地闭了闭眼,满是血污的脸上划出两道白痕。
然后一只手扶起了他。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方恪这样说道。
孔渝青轻轻的但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是的,一切还没有结束。这怎么可能是结束?孔渝青望向了太行的方向,眼眸仿佛被雨洗刷过的天空一般澄澈。
奉之笑在罗毕的搀扶下慢慢的走进城门。
扈骆一瘸一拐的走到安常乐身前。安常乐抱着崔吉抬头对着扈骆笑了笑道:“师兄,竹竿他去见崔云师妹了。”
笑完,安常乐又低下了头,狠狠的抱住崔吉。然后他将崔吉背了起来,恶狠狠的道:“说好要一起扬名九州的……奶奶个熊,又骗老子。”
话到最后已经有几分哽咽。
整座漠城都陷入了沉默和哀伤之中。人们将穿着云纹衣裳的昆仑弟子抬上板车,运到一处。他们将被运回昆仑山,葬入门派墓地之中。
二十余万人,去了一半。漠城的土地也被鲜血染的红透了。血水汇聚成溪,煞气不散。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此时黎明真的已经来了。
三日之后。
天山派已经撤兵。宗门也沉寂起来。整个九州大陆仿佛回归了宁静一般,只是在坊市间已经可以看见零星的发色各异的妖族和瞳色各异的魔族。
而黄海处,正是一场大战。
田菁光率魔修已经攻占了太行派的两族岛屿,逼的太行不得不将其派出的五十余万修士召回,太行扩张的版图再次缩小。
上官家趁此机会夺回了祖邸,赫连十九也回到了长白山。
九州大陆的一切仿佛在一夜之间颠倒了过来。四面受敌的由昆仑变成了太行。
昆仑这三日十分的安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昆仑绝不会永远安静下去。
……
五行山上,韩箜低着头跪在演武场上。雪花已经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个雪人,几乎冰冻起来。他已经自行封住了灵力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
终于,一双雪白的靴子出现在他眼前。靴面上渲染这水墨的太极图。
韩箜不敢抬头,他艰涩的道:“大人,请责罚。”
左丘负手而立,根本没有看跪在他脚边的韩箜而是望着远方问道:“为什么?”
为何撤兵?为何不直接破了昆仑?
他当时若要继续攻进,区区五万乌合之众如何能敌。
“五行山是太行的根本,弟子不能眼见五行山失守。”韩箜低着头似乎很是艰难的一字一顿的道。
啪。
一声脆响,韩箜直接咕噜噜从演武场滚落下去,滚下了阶梯。然后他踉踉跄跄的又手脚并用的爬了回来,跪在左丘脚边。
“你说谎了。”左丘低头,伸出手捏住韩箜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韩箜的左脸已经红肿开裂,被冻成青色的脸上映着红肿可怖又凄惨。
韩箜敛着眼睑,沉默不语。
“呵。”左丘松手,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韩箜挺直的背脊却仿佛一下子被这声笑压榻了,他佝偻着伏在雪地中。久久没有直起身来,他撤兵的原因不能说,不敢说。说不得。
他不为太行山上的稚嫩弟子而撤,而非是为了五行山而撤。只是为了五行山上的一个人而已。哪怕他明明知晓他这一撤便是万劫不复,明明知晓那人对他寄与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