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来,彼时,我也仰面望向他,四目相对,我只觉他与谨王虽为侄叔,却并不相像。

他的身量极高,魁梧伟岸,算不得相貌堂堂,却也生得一幅好皮囊。

唯一与谨王相似的便年纪相仿,两个人三十出头,相差不过三、五岁,以及同样低敛的眉头下,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在与我对视之后,轻慢的移开。

王世子必将我当成是与师师一般出身于青楼的女子,很是不屑,唯恐我污了他的眼……他瞧不起我,我也小瞧着他,这人除了顶着亲王世子的名头,不见得比人要强,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如今回想起来,不后悔当日的一举一动,却觉我到底是年轻气盛,总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王世子是皇族,日后若我再度进宫,少不得有再见面的时候,广结善缘总是生存之道,但我却不知梁子就此结下,想拆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此是后话。

“姑娘,这是你要的手札。”谨王府长史官按照约定,于五日上,送来记录有朝庭二十年间发生重大事件的手札,一册一册逐渐翻去已是下半夜。

一卷手札在手,相当于天朝半部历史。

天朝将人分为四等。

第一等为出身皇室的皇族,第二等为出身世家的贵族,第三等为开科取试的士族,第四等为平民百姓,其余三教九流皆为贱籍。

僧侣原为士族,例朝例代开有僧科,自昭明太后从乌思国嫁入天朝,僧侣的地位得以提升,跻身于贵族。一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甚至于走夫贩卒,皆虔诚向佛……却遭到了士族的激烈反对。

“佛法以慈悲为怀,一心向佛有何不可?”

若人人相信因果轮回,对生死充满了敬畏,心存善念、广众福田,这天下难道还愁不太平么?紫陌红尘,缺的不就是那些早已消失的虔诚与信仰么?

“这番话,旁的人说倒也罢了,偏是从你由衷道来,倘或教那位大人听见,还不知会怎样的伤心……”是谨王,又是在夜阑人静,踩着满地白霜款款而来。

今夜,他满面红光,精神气儿实足,挨得近了,我闻到了淡薄的酒气,因起身起沏了盏醒酒的热茶递到他的手上,他还是惯常的吹了吹茶浮,轻轻一抿:“儒林士族信奉孔孟之道与黄老学术,曾借开科取试一度活跃在天朝的政治舞台上,尤以前科状元上官济云的治世之才最为出众,被推举为士族的领袖……先帝欣赏上官济云文才斐然,人物出众,擢升其为文华殿大学士,后官拜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个我在手札中有读到,想来应是触及了皇族、僧侣、贵族各集团的利益。”

“正是,前朝总章十二年,先帝迫于亲贵的压力,罢黜上官济云的官职,上官一族男子流放塞外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世不得返回中原,其妻女则籍没入宫中为官婢。你,上官素履,作为上官济云嫡亲的长孙女,因生母早年亡故,便在那时随祖母上官鲁氏及一干堂姐妹入宫……”

“既然我自幼长于深宫,为何一夕醒来,竟身陷张府。”

谨王一气说出来,与我当初所想虽有些出入,大体上却一字不差,宫人、罪籍,籍没入宫,我是上官一族的女儿,自矜又聪明,骄傲又卑微,不论我接受与否,这是我原本真实的身份。

“答案在宫里,素履,我只能帮你到此。”

他像是心中有愧,竟一脸歉意地望着我,我趴在他的膝上,轻轻拉扯着他淡青色的缂丝衣袖,抚触着袖口细密的针脚,心中爬满了淡淡的感伤。

“不必说抱歉,你能来我亦欣然。”

原以为他不会来了,但他终究还是来了,既然是来了,虽然了却相见的心愿,可相见时难别亦难,想必从此以后,我二人再不能够私相授受,私会相见。

我眼中的离愁别绪,就像窗外的斜风细雨,他亦是难以自持,悠悠的叹了口气将我拥紧,他从未曾如此强烈的抱过我,窒息那般,彼此皆是透不口气。

“幸好我不是你最爱的女人。”

不可遏制的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其实我渴望成为他的女人,倘或他始终无法视我为最爱,退而求其次,如师师那般,温婉谦卑,和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也足矣。

“那是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我不可以趁人之危。”

他捂住我的嘴,制止我说再说下去,谨王告诉我,小雪那日,太后会携博陵帝到喇嘛庙进香,礼佛完毕,照例会到经堂听嘉雅活佛诵经……我知道那意味意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但是谨王,我们却将永远失去彼此。

小雪那日,上京并不曾下雪,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得人头疼。

自那日谨王与我话别,我便搬出了别苑,回到落花胡同的私宅,宅子虽小,炕头却烧得暖烘烘的,忽然觉着有这方小小的庭院很好,无论我在外头受了多少委屈,总还是有个容身之处。

一想到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将要离开,我竟有些不舍,这是我最后的退路,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家,还是按着老规矩,将宅子托付给称心,我仍带着如意贴身伺候。

“今儿不必打扮的妍丽,却也不能失了体面,”我披着件厚厚的鹤,绾了个低垂的髻,这是宫里的规矩,嫔妃高髻广袖,宫女交领窄衣……

尽管谨王帮了我许多,甚至帮我找回了失落的身份,可我还是想不起过往的一切,只能在等待那刻,从王府的长史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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