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吉吉果然是知道内情的,张小严闭上眼睛,希望他无意中透露出更多的东西。哪晓得他翻了个身,又呼呼打起鼾来。
张小严恨不得再踹他几脚,讲这么一句,把他吊在空中不上不下,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他想:“这些事儿啷个跟我家族有关了?又怎么跟我爷爷扯上关系了?爷爷已经去世八年,昨晚情形诡异,莫名其妙跟我视了个频,除此之外,再没得别的了撒。”
事后想起来,视频画面中,爷爷脸上盖着盖脸纸,身边放着长烟杆,的确是死时候的样子。
但背景一片黑,就和棺材里面的原木颜色点都不符。而且,他过身八年,怎么没有丝毫腐烂的样子,又是哪个用手机让他视频的?
事情诡异,过程悬疑,当真让张小严又怕又想深挖根底。
鸡叫头遍,张小严听到彭老头开门起来,他开了后门,嘈杂的脚步声出门远去。
张小严心想:“他请的小工放工(放工:下班)了?”
彭老头推门过来看了一眼,见两人睡得死沉,咕隆了两句,张小严没听清,他就出门了。
张小严很好奇那些小工放工后去哪儿,于是轻手轻脚起来,跟在彭老头身后。张小严看见他打阳沟(屋后为阴沟,屋前叫阳沟。)绕个弯,往后山爬,于是跟了上去。
在彭老头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是二十几双自己行走的布鞋。
张小严知道那些布鞋是穿在鬼身上的,但他看不到。彭老头和那些穿布鞋的鬼,走到一个大石头下头,里头有个小洞,勉强可以容纳一个人。彭老头把挡着这的木柴搬开,推开一张石板,从里面掏出二十几个坛坛罐罐。
这种看起来像青花瓷的罐罐,实在太熟悉了,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经常看到。那是装骨灰的罐子,俗称骨灰坛。那些布鞋走到骨灰坛面前,然后就不动了。
张小严看不见发生了啥子,但想象的出来,那些鬼一定是脱了鞋子,钻进自己的骨灰坛里面去了。很有点回家脱鞋上床的意思。
彭老头在每个骨灰坛前面点了三支线香,拉过石板挡住洞口,又用柴草做好伪装,然后转过身来,道:“小娃娃,看够咯没得,看够了就过来帮哈忙。”
张小严吓了一跳,彭老头早就发现他了,只是一直没讲。
张小严走出去,道:“您家喊我帮么子忙?”
彭老头指着旁边的柴草,道:“搞点柴回去,屋头没得柴哒,好像要下雨哒。”
张小严心想:“这是要把我当苦力使啊。”不过帮老人家背点柴草回去,也是做好事。
张小严扛了一捆柴,边走边问:“老人家,那是您家的小工啊?”
彭老头白了他一眼,道:“我就晓得你晚上没事东看西看。”
张小严委屈道:“它们动静那么大,我还以为闹老鼠呢,想不看都难。”
彭老头叹了口气,道:“看就看了吧。”
张小严问:“它们真的是鬼魂吗?”
彭老头点了点头,道:“准确讲,是孤魂野鬼。生前是可怜人,死后是可怜鬼。被那些挨千刀的匠人搞得不得轮回,我看它们可怜,收了它们,它们给我打小工,我赏它们一口饭吃,也是行善积德。”
张小严问:“怎么就搞到不得轮回呢?”
彭老头道:“匠人有多种,手法也很多。搞这种事情,要损阳寿,断人轮回,你讲该不该挨千刀?”
张小严点了点头,问:“匠人到底是啥子人?”
彭老头斜了我一眼,道:“你是张家后人,你爷爷没教你?”
张小严摇头,道:“我爷爷从不跟我讲这些事情。”
彭老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不沾是对滴。”
张小严见他又开始沉默,问:“您家跟我讲讲,匠人到底是啥子人撒。”
彭老头道:“还能是啥子人?就是一群杀千刀的。”
张小严听出来他对匠人有很深的成见,他自己本身就是匠人,不知道为啥会这么痛恨匠人。难道是为了那二十几个孤魂野鬼?又觉得不像。
彭老头气鼓鼓生了哈儿气,道:“我们做阴阳布鞋的,你晓得撒,那是鞋匠,当然,喊鞋匠也不全面,我们也做老衣。还有做灯的灯匠,篾匠、响匠、泥瓦匠、钱匠等等围绕丧葬的这一伙子人,统统称为匠人。”
张小严哦了一声:“原来所谓的匠人,就是为死人服务的那一伙子人。”
彭老头接着道:“这伙子人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守夜人。”
守夜人——
张小严脑袋里嗡得一声,像有无数个响匠在耳边锣鼓齐鸣,彭老头接下来讲的么子,他都没听进去。
原来,匠人,就是守夜人。
张小严在脑袋上拍了一下,篾匠要扎岁竹,现代社会还要扎纸;灯匠要点过桥灯(棺材下面点的那盏灯);响匠要打丧鼓(土家族一种特殊丧葬仪式);泥瓦匠修坟;钱匠打纸钱,写包袱。所有这一切形式,为死人服务,不都是为了让死人入土为安,把死人引到他该去的地方么。
那不就是在守夜么?
“外婆让我小心守夜人,原来是小心这群人。但这个世界上,搞这门手艺的,不要太多,难道我要全部防备起?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目标这么大,我觉得我的后半辈子,会过得极其辛苦了。”
回到彭老头家,天已大亮,林吉吉也起来了。张小严给站长打了个电话,把情况简单一讲,站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