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记住,错了便是错了,可以挽回,可以弥补,唯独解释无用。”林知望揭开碗盖,清香扑鼻:“搬个凳子过来吃饭。”
徐湛犹豫了一下。
“那就站着吃。”林知望淡淡的一抬眼,将筷子递到他的手里:“闹了一天,也该饿了。”
徐湛从昨晚到现在粒米未进,确实感到饿了,但在书房吃面,怎么想怎么欠揍。父亲仿佛总能窥探他的心思,手里的书翻过一页说:“吃吧,吃完让人仔细收拾。”
父亲平日里惜字如金,得他这么多话实属不易。徐湛只好用右手笨拙的挑起一绺,扒进嘴里。
林知望险些笑出了声。
不是没想过纠正徐湛的习惯,只是对比他后来做出的事,便觉得哪只手握筷子这种细节,实在无伤大雅。
面切得很细,外面裹了蛋清,柔软爽滑,上面盖了黄瓜丝,卧着个鸡蛋,清香不腻,徐湛很认真的在吃,对父亲幸灾乐祸的神态毫无察觉,他是真的饿了,不知不觉吃下去大半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古越怎么办?”
林知望眼睛看着书,手指往桌上轻轻一扣:“咽下去再说话。”
徐湛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的又问一遍:“古越怎么办?”
“十天后我去接人,你和怀王都不要插手。”林知望说。
“是,”徐湛动了动筷子,又说:“陈伯谦不止一次针对怀王。”
林知望一抬眼:“怀王被人针对很稀奇吗?”
徐湛:“……”
林知望本不打算再理他,想了想,将拇指夹在书中对他说:“敢不敢打个赌?”
“……什么?”
“我们静观其变,一年内,陈伯谦必倒。”林知望说。
徐湛吃惊:“怎么可能。”
“若你输了,如何?”林知望笑问。
徐湛想了想说:“会试考进前十名。”
本朝不成文的规则,会试进入前十,才有殿试一甲的资格,皇帝为表示对主同考官的认可,殿试排名与会试排名相差无几,因此会试的发挥直接影响到殿试成绩,甚至比殿试更重要。
但徐湛连秋闱都没参加,就想着春闱高中了,如此心浮气躁毕竟不是好事,林知望忽然敛了笑,严肃的说:“你自己夸下的口,若是考不中,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湛心脏漏跳一拍,一时弄不清父亲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会试云集了两京十三省最为拔尖的读书人,想要高人一筹谈何容易,何况考场上凭的不单是实力,更有心态和运气,科举屡试不第的名士鸿儒本朝有之,历朝历代皆有之,谁敢保证自己会试考中,还是前十名。
一时间,他竟不知盼望陈伯谦丢官罢职更好,还是官运亨通更好。
但他一向嘴硬,说出的话没有往回咽的时候,面子里子比起来,还是面子更重要些。
于是他小声问:“要是您输了呢?”
林知望轻笑,笑的十分厚道:“我怎么会输呢?”
接下来,无论徐湛如何回味,都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
林知望扣了扣桌子,结束了这个话题:“赶快吃,吃完帮爹做件事。”
“什么事?”徐湛这回学乖了,你不说我就不吃。
林知望将宁儿的信推至徐湛面前:“你五叔生气了,给你二哥回信,随你编个理由,让他赶紧回来。”
徐湛一目十行,心里不以为然的想,撵人家走的是你,骗人家回来的也是你。
“那就,”徐湛犹豫着开口:“就说五叔或婶婶病了?”
父亲一抬手,吓得他一缩脖子。
林知望到底没叫徐湛写信,一则怕引起李延年误会;二则怕出尔反尔令林旭宁无所适从。
没有什么党派能够长盛不衰:冯党再强,也是他们这代人的事;忠奸与否,都是皇帝掌中的调味剂;满朝文武,也并非打上冯党的烙印就一无是处。卖官弼爵的同时,何处该用明白人,他冯阁老心里从不糊涂,否则大祁这艘巨船,不可能在冯党手中运转十几年。
不同于朝中某些清流,这一点,林知望看得很明白,但他不能说给宁儿听,更不能以此劝慰林知恒息怒。
林知望的本意是希望宁儿在东南能有所收获,跟着沈岳,自然比跟李延年眼界更加宽阔,只要保证人身安全,其余关系不大。
但他从小看林知恒长大,深知他外表温和,骨子里刚正倔强,黑白分明,道理一旦认定就很难回头,林知望一直怀疑父亲偏爱幼子,就是出于他们截然相反的性格,而认定自己是表里不一,心术不正之徒。
当然,林知恒怕老婆是真的。给儿子取名,不忘将妻子的姓氏加进去。
于是他与宁氏生了个外表更加随和,内心格外倔强的儿子。
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宁儿啊,两不相帮已是大伯对你最大的支持了。
徐湛消停了半个多月,读书养伤,很少出门走动,十分安稳。他不同于其他兄弟,读书上不怎么让人费心,也深知读书应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顺序,春天正是下功夫的好时候。
有时读书到深夜,才是黑黢黢的天际,瞬间翻出一片鱼腹白,窗外便躁起一阵声响,是父亲和五叔上朝了。
林知望临出门前看到书房里仍有灯影,以为自己随口的赌约吓到了他,怕他败坏身体,明里暗中劝了几次,不见成效,也就由他去了。
这日阳光晴朗,四野清明,徐湛靠在榆树下背书,仰首间已是满目的新绿,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