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师父,他从未见过,比起当时他见到的时候要爱笑得多了,也要温柔得多了。师父从没那样对自己说过话,也没有那当着众人的面耳鬓厮磨过,那样子就好像在告诉所有人,那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他有些嫉妒,却是嫉妒自己为何要嫉妒。
视线中,那缕烟一样的背影消失了,周围的繁花似锦开始暗淡,漫山的色彩在他眼前瞬间失色,青草枯黄,落叶飘散,花朵枯萎,原本鲜活的一座山,陷入了入水般深沉的灰败中。
他稳住内心的疑惑,往南殿走去。
南殿的花也败了,门口堆着的叶子没过了脚背,他看到侧门飞速闪过一丝黑影,连忙追了上去。
“师父为何还不回来,昨日一走,院子里的花都枯萎了,从来没见过花一夜之间就枯的,再不回来,估计那些花就死了!”前方一个孩子坐在一棵老槐树底下,穿着黑色的麻布衣,只看到一个后脑勺。
“父皇,母后,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我一定会让那群杂狗滚出帝天,滚出旭日城的!”那孩子坚定地说着,随后朝着老槐树拜了拜。
黎策看着他,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自己。
可是他清楚记得,自己并未在师父离去那一日来到这里过,也并没有说过这种话。
难道……是梦中梦?
“黎策,你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咬文嚼字间夹杂着特别的情绪。
身后传来脚步声,步履轻缓,他迟疑地转过身,却看到离自己不过几寸之外的人。
青衫长带,面如冠玉。
黎策屏住了气,即便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即便他知道师父看不见他,但是他还是不由得慌了神,脸色转眼爬上红晕。呼出来的热气沾湿了面前的水雾,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热气侵袭而来时的酥酥麻麻,连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退开了。
“师父!”那个小黎策站起身来,朝着苏瑾一拜。
苏瑾笑了一下,走到小黎策身旁,把宽大的手掌放在黎策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
他长呼了一口气,想到这个梦并无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小时候做的荒唐罢了。
苏瑾揉着小黎策的脑袋,力道却渐渐加重。
“师父……?”小黎策转过身来,脸伤流露出痛苦地神色,面容变得苍白,额头上的青筋却连连凸起,面目狰狞!
苏瑾依旧是笑着的,他嘴角勾着温柔又亲近的笑,放在笑黎策头顶的那只手却没有收半分力。
黎策站在一边,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指紧紧捏住,不长的指甲竟然还是嵌到了带着薄茧的掌心。
苏瑾弯着眉,眉尾处的那颗朱砂痣渐渐变作暗色。
“师父!痛!”小黎策皱着眉,脸上甚至是脖子上都变成绛色,他伸手去扒头顶上的那只手,却无异于以卵击石。
苏瑾说:“策儿,怎么了?千万不要乱动,师父不想伤害你的,只是你本就不该存货在这世上,当日在帝天的旭日城,你就该死了,师父帮帮你,不痛的……”后面几句话简直像是耳语,轻柔得不像话,可是那只毫无变动的手却在告诉他,这不是温柔,是残忍的虐杀。
黎策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清楚得记得这个场景,那是一场噩梦,他那夜醒来,冷汗湿透整个后背和床褥,发梢末端还滴着水,一整夜躺在床上,拼命地看着天花板,努力地睁大眼睛,再没有睡去,也不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