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贵妃终于沉不住气,讶异地问道:“赫将军,这一年大似一年的,婧儿都已经出嫁了,你如此随意地出入她的寝宫,恐怕不妥吧?”
话音刚落,有宫女进来,垂手而立,禀报道:“婧驸马到了。”
黎贵妃听罢,笑对景元帝道:“陛下,到底是夫妻,婧儿才病了,婧驸马就来了,岂不是心有灵犀?”折身对那宫女道:“外头那么大的雨,还不快请婧驸马进来!”
无论是针对他的,还是对墨问的夸赞,司徒赫一句都没应,倒是景元帝看向他,皱眉沉声道:“赫儿,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别在这站着了。高贤,带赫将军去换身衣服,然后送他回元帅府,让太医开个御寒的方子,别病着了。”
“是。”高贤在一旁躬身应道。
听景元帝这么一吩咐,司徒赫的凤目扫过床榻上睡着的女孩,一点都放心不下,却不能再留在此处,低声道:“微臣告退。”
他淋着雨来,至少怀里还抱着他的傻姑娘,湿着身子走,却只能把她丢下,留给旁人照顾。司徒赫刚转过寝宫的大屏风,就见墨问迈进门槛,宫女替他将身上的雨披脱下,他穿了件素色的外衫,站在背光的地方。
光影昏暗中,司徒赫有种错觉,这个男人虽然病弱,内里却藏得极深,并非他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若他的错觉是真,那么,婧小白便是受了欺骗。若他的错觉真是错觉,那么,婧小白的未来又当如何?一辈子伴着这个病秧子,把她的余生都寄托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
墨问与他无冤无仇,他只是捡了个大便宜,与他的傻姑娘做了夫妻,才招惹了一场无妄之灾。
这是罪么?这是过错么?
不,不是。
只是他司徒赫太偏执,要置墨问于死地,不惜犯下业障。现在,因为婧小白,他不能动墨问分毫。
墨问也早已看到司徒赫,他缓步朝里走去,司徒赫没跟他打招呼,从他身边擦过,径自迈出了门槛。
高贤给墨问请了安,便追出门去,颐指气使地招呼外头立着的太监:“去,给赫将军换身干净的衣服,送将军回府,不得轻慢!”
司徒赫对他不理不睬地走开,墨问却微微一笑,毫不计较,看着地上一路蔓延的湿淋脚印,他的眉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在宫女的指引下入了屏风后面,第一眼瞧见的倒不是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景元帝和一旁雍容华贵的黎贵妃,而是绣床上侧身而卧的他的妻。
“陛下,贵妃娘娘,婧驸马到。”宫女交代了一声,退到一旁去静候着。
墨问不会说话,便对景元帝和黎贵妃恭敬地鞠躬行礼,他文质彬彬且不堪风雨的模样让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们眼神各异。
景元帝接过宫女换过的另一块帕子,一边继续替百里婧擦拭,一边抬手道:“婧驸马免礼。”
黎贵妃立在床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墨问,这才开口:“婧驸马可知婧儿为何病了?”
墨问沉静的黑眸望向黎妃,唇边带笑,毫不知情地摇了摇头。
黎贵妃待要继续说,绣床上的百里婧呻吟了一声,长长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醒了过来,景元帝探身唤道:“婧儿?”
百里婧蹙起眉头,声音微弱:“父皇……”下一刻,瞧见床头立着的高大人影,她整个人要坐起来,急道:“墨问?!咳咳……”
一激动,咳个不住,声音也比方才大了许多。
景元帝回头望了墨问一眼,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百里婧的头,往日威严而强势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可奈何:“婧儿,永远别和你母后比耐性,没有谁比得过她。明白么?”
百里婧未答,景元帝已经起身,对墨问道:“女大不中留,见了夫君比见到父皇开心多了,朕先回去了,婧驸马好生照顾着婧儿。这丫头性子倔,不听话,驸马且多担待她些,若是她犯了什么错,尽管告诉朕,一切有朕做主。”
墨问恭顺地垂首,浑身上下无一丝张扬和违逆,表情平淡,无悲无喜,他是一个生活在上流社会底层的最无力反抗的无用之人。
景元帝看着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迈开大步朝外走去,黎贵妃望着绣床上的百里婧,拽着墨问的胳膊,将墨问往前拉近了两步,意味不明地笑道:“你们两口子好好说说话,这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谁能猜得着明儿个会有什么不测?”
百里婧气急攻心,咳嗽得更厉害,在她发作之前,黎贵妃住了口,昂首挺胸地将手伸向一旁的太监,闲闲笑道:“回宫吧,下雨了,本宫要去朝晖殿瞧瞧七殿下。”
宫廷的厚底翘头鞋踩在地上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为了显示尊贵的身份以区别森严的等级,皇宫中只有后妃和公主才能穿这种翘头鞋,是以,“啪嗒啪嗒”刺耳的声音随着黎贵妃渐渐远去而越来越小。
百里婧在看到墨问时,心里的忐忑全都蹦了出来,恍惚中产生了错觉,不知他是真的好好地站在她面前,还是已经被母后设计暗杀,甚至没心思与黎贵妃计较,她无力起身,只能朝墨问伸出一只手去。
墨问上前两步,轻握住百里婧包扎着纱布的手,顺势在床沿上坐下。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人有万千的话要说,宫女晓月暗香等见此情景,互相使了个眼色都悄悄退了出去。
隔着手掌上包的那圈纱布,感觉不到彼此手心的温度,百里婧收紧了指尖,强自笑道:“墨问,真的是你么?”
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