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榜的当日,今科武状元林岑之在客栈厢房内七窍流血而死的消息传开,许多人亲眼所见,死状异常凄惨。
待官府的人去了,封锁了事发时那间倒霉的客栈,却无论如何都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之口,朝廷也再不能像前几次婧驸马落驸马遇刺那般轻松遮掩过去,盛京城长久以来的太平日子忽然就一去不返了。
武举的前三甲今日殿前受封,却独不见了状元郎,正在这时,刑部尚书刘显成仓惶地递上折子,景元帝看罢,当下大怒,将奏折狠狠摔了出去,满朝文武知情的或不知情的全都应声跪倒。
若是林岑之在张榜前一日遇害,左不过是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武举人,兴许还不会引起如此大的风波,交由京城府尹或刑部处理便罢。可如今他是国之栋梁,在大兴国,一人得了状元,他的出生地也连带着荣耀无限,林岑之高中,不仅代表了荆州一地的举子,将来也极可能是帝王的左膀右臂,谁还敢将此事藏着掖着,只得将实情全部禀报景元帝。
“真是好大的胆子!”景元帝气得拍案而起:“竟有人在天子脚下谋害朕的武状元!刘显成,此事你若是查不出,朕诛你的九族!”
刑部尚书刘显成匍匐在地,浑身发抖,哆哆嗦嗦道:“臣……臣领旨……”一边说着,目光却偷偷偏向一旁的黎国舅,希望他能替自己求情。
刘显成是黎国舅的门生,他能坐上六部重臣的位置,多亏了黎国舅的提携,黎国舅自然不会不救他,紧随其后开口道:“陛下,依老臣愚见,放榜前一日武状元遇害,自然是有人不想让武状元高中。小女蒙陛下恩典,也曾参加今科武举,听说武状元外场比试、内场策论皆未逢敌手,定是因此招人嫉恨,老臣认为今科举子人人皆有嫌疑……”
那大殿中央跪着的武榜眼和探花被这话吓坏了,然而,他们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能受得了这般诬陷,顿时愤然口无遮拦道:“黎国舅所言,便是说我兄弟二人嫌疑最大,岂非不将我琼州一地数十万百姓放在眼里?!”
这等带着恐吓和威胁的言辞顿时将朝堂惹乱,景元帝素来最是无法容忍朝臣仗着家乡的势力胡作非为,怒不可遏道:“尚未受封,便如此猖狂无礼,日后若是为将为相,岂非连朕也不放在眼里?来人哪,传朕的旨意,将今科举子三十六人全部收押,武状元遇害案未破之前,谁都不可离开盛京!”
那两个高中的举子被带了下去,朝堂顿时清净,鸦雀无声。
跪就跪吧,这么久还不让起来,黎戍素来没受过这等苦,穿着厚重的朝服趴着,膝盖疼,腰疼,却又不敢抬头看,怕脖子上的脑袋保不住。想到武状元林岑之,黎戍顿时惋惜极了,长得那般好相貌好体格,英俊潇洒fēng_liú倜傥,武功又极好,无论怎么瞧,都可谓是男子中的极品。且林岑之与盛京的纨绔子弟又格外不同,难得地颇为纯情,没受过那些风花雪月的污浊,小倌坊那夜林岑之吓得仓惶逃出来的情形黎戍至今都记得,他想勾搭林岑之想了许久了。
可这样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听说还死得极为凄惨,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做的好事!连黎戍这种向来没什么争斗之心的人,也想着抓到那个凶手非大卸八块了不可!
“老臣以为黎国舅所言不妥,将武状元之死草率地归结为举子之间的仇怨,未免太过武断。试想,武状元若因结怨而死,举子的嫌疑自然最大,他们怎会如此糊涂,为了状元之位赔上自己的性命?”
黎戍正在想着,总算有人出列了,他还是不敢抬头,听声音是吏部尚书杨弘——差点成为他老丈人的那个杨大人。亏得他家老不死的铁了心要与杨家结亲,这杨大人在朝政上从来与老不死的不和,若是他们做了儿女亲家,岂不是要从家里吵到朝堂上,谁受得了这种活罪?
这不,他家老不死的刚刚发表了一番“谬论”,他那前准老丈人立马跳出来反驳了,所谓相爱相杀,黎戍想,大约就是如此罢。
“杨大人也说了他们怎会如此糊涂,人心叵测,也许那些举子就是料准了杨大人的心思,才敢铤而走险混淆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行呢!杨大人敢担保那些举子纯良无辜?”黎国舅不甘示弱地反击道。
朝廷里不外乎几股势力,各执一词,吵得景元帝头疼不已,忽然,一直沉默的晋阳王世子韩晔出声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落驸马韩晔从来低调,朝堂上也从不出风头,哪怕所有人争得不可开交,他也始终谨守着外藩世子入京为质的本分,这回竟在众人争论时开口,众人都惊诧不已,顿时安静了下来。
景元帝显然也颇为意外,眉心微蹙,一双锐利的眸子直射韩晔,沉声道:“且说来。”
只见韩晔清俊的面容惨白一片,嗓音也带了几分颤抖道:“陛下有所不知,今科武状元与微臣师承一脉,是微臣的同门师弟,素来情谊深厚,宛若手足。如今,师弟被害而亡,微臣……沉痛不已,恳求陛下准许微臣协助刘大人调查此命案,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各位大人也不必再多费口舌之争了。”
韩晔的沉痛,无论从言语上还是从他的眼神中都可以看得出,连一向与世无争的晋阳王世子都敢公然在朝堂上反驳一众老臣,若不是痛苦至极,他想必不会如此鲁莽。身为死者的亲属,众人也不好反驳他什么,静等着景元帝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