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早春本就是最难熬的日子, 尤其今年夏秋雨水大,秋天收成奇差, 就算秋季公粮任务减免不少,可他们还是不堪负担。

口粮没得吃, 野菜没得挖……

有些大队没有那么多蝗虫,只能依仗自己的粮食,每人每天鲜地瓜一斤加地瓜干二两,各家每天领回去熬稀汤喝,还有些根本就直接没有粮食。

原本是一人一天一斤口粮, 这是细粮, 换成粗粮就有四斤,要是换成鲜地瓜可以有七八斤。地瓜不管饱,社员们都吐槽哪怕吃得饱饱的地瓜,走上二里路撒两泡尿肚子又饿了。

如今只有这点能干嘛?孩子老人可以凑活, 壮劳力根本扛不住。

尤其大个子的男人,一顿饭吃一斤都不饱,这会儿和个孩子一样吃二三两,一天两天还行, 这么几个月下来,身体瘦得风吹就倒, 后来慢慢地竟然就不行了。

当第一个大个子男人倒下之后, 后面接连就有跟上的。

还不仅仅如此, 当地一马平川全是平原, 没有山也没有地方可以打柴, 社员家里能烧火取暖的就只有地里收获的庄稼杆儿,一根草都舍不得浪费。往年还能修理树杈帮衬,前年大树都砍了,小树长不起来,今年秋天雨水大,庄稼杆儿烂了大半,所以今天冬天和来年春天烧火就格外犯难。

据说有的人家锅里煮地瓜干,锅底下烧地瓜干,可人还饿肚子呢,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候高成县和文昌县交界地发现了煤矿,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高瑞阳亲自到煤矿勘察过,然后召开了附近几县关于“代/食品、代燃料”的会议,之后高进县决定在本县开办煤炭加工厂,从邻县拉煤到东关加工成煤饼,然后卖给各公社、大队的食堂。

各食堂到公社开条子,按照公粮缴纳数、人口数等来批拉煤的数量,计算下来,一个食堂一个月领到的煤也只够一天做一顿饭的,绝对没有多余的浪费,就算这也只管三个月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也比社员们领一斤地瓜回去却没有柴草可用好,如此食堂又继续下去。

全国来说,十月初的时候,中/央发布了“低标准,瓜菜/代”指示,要求少吃肉和细粮,多吃各种瓜类蔬菜,以此代饭。可一般地方有点地就要种粗粮秧红薯,谁还去种虚头巴脑的菜,又不耐储存又不管饱产量还不高。

所以瓜菜代很快就成为寻找一切代/食品,凡是能果腹的都要塞入肚肠中运动。要求书记挂帅,全民动员;食堂为主,工厂为辅;土法为主,洋法为辅;自己动手大力生产代食品。在一些科学家们的研究指导下,出台了一份份代/食品研究文件,橡子、庄稼根、杆儿等可以提取用不完的淀粉,号召各地食堂自行提炼解决。

于是玉米芯、豆荚、秫秸、玉米秸、花生秧、地瓜蔓等等所有庄稼的杆子、根都可以磨成粉,然后掺一点粗粮粉,再掺一些碎干菜直接捏成团,发给社员们吃。

其结果就是低指标,瓜菜/代,得了浮肿胖起来,直接挖坑土里埋。

本地区的情况倒是没那么糟糕,毕竟从前年开始挨饿,大家有了这两年的经验,不管老人孩子都有很强烈的备荒意识。日常吃饭的时候,能省一口是一口,晒干藏着留深冬和早春吃。

尤其今年蝗虫肆虐,各公社在农忙之余不再挖井而是忙着抓蝗虫。晒干磨碎,到时候和“淀粉”、粗粮面粉、干菜一起捏成小窝窝头,一人一顿吃上两口,再喝上一碗稀汤。虽然“红薯汤照月亮,大人喝饿得慌,小孩喝光尿炕”,却能保证熬过去饿不死,还不会得浮肿病。

…………

就在最困难的时候,红旗公社很多大队都听说先锋大队办了一个砖窑厂!

别人都吃不起饭,烧不起柴,他们居然还能办砖窑厂!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很快他们又听说砖窑厂对外招供,而且专门招大个子男人,让帮忙打砖坯,用打的砖坯来顶饭钱。

这消息一传出来,那些吃不饱饭摇摇欲坠的大个子们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纷纷去先锋大队碰运气,万一被留下,那他们就能吃顿饱饭,保证饿不死。

周明愈之所以说要收壮劳力,就是因为他们不抗饿倒下得快,而只要吃饱饭,力气也比其他人大干活儿多。

所以砖窑厂只要壮劳力,不要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吃队里的二三两口粮也饿不死,没必要来抢男人的活儿。

范会杰,范木匠人,今年三十二岁,一米八的大个子,现在瘦的跟杆儿一样,微微驼背弯着腰,眍o着眼眶子,脖子一动就能看到那清晰的大脖筋和喉结,因为太瘦简直和刀片似的锋利。

他上有老,下有小,在家里有点吃的都顾着老娘和孩子,结果就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却还是一个劲地自责,觉得自己没用。

好不容易进了砖窑厂帮忙打砖坯,却因为身体不好使不出力气,空看着一个大个子,还不如周培基打得多。

周培基瞅了他一眼,“我说你从食堂领的饭吃哪里去了?”

范会杰心里一咯噔,“肚、肚子。”

周培基嗤笑,刚想说你还能吃脚后跟去?随即却觉得不对劲,冷冷道:“招你来,是让你干活儿赚吃的,不是让你来混日子赚吃的。这是砖窑厂,不是救济院,你们要是觉得不干活就能拿吃的,那还是赶紧走吧,晚上就没你们的饭!”

几个大个子立刻慌张起来。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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