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回到家,爸爸去街上卖西瓜去了。只有妈妈在家里,猪饿得嗷嗷叫,在腿边转来转去。
妈妈踢了猪一脚,猪哼了一下,跑走了。
妈妈说,你叔叔病了。
叔叔刚从合肥化疗回来,脸瘦削,靠着床头,吃不下东西,身上疼痛。
他年后就不对劲,一开始以为胃炎,后来痛得难受才去了医院。
在合肥诊断是胰腺癌。
一听到”癌”,楚楚心里凉了半截。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从来没听说过。
妈妈说,可能是以前在窑厂伙食差,不注意休息。
现在,亲戚的钱都借光了,没得治了。
他自己也不想去医院呆着,只是身上痛得难受,想摸电门寻死。
爸爸拉着板车回来了,戴着草帽,身上晒得黝黑。
车上还剩着一个西瓜,已经裂开了,没有卖掉。
妈妈把西瓜切了,楚楚送了几块给叔叔家的孩子,三个娃一抢而空。
爸爸喝了一大杯茶,歇息了一会儿,挑着畚箕出去了。
妈妈说,吃了中饭再去也不迟,现在日头正毒。
爸爸说,田冲里还有几担沙子要跳到马路上去,快凑成一拖拉机了。
楚楚问,一车沙子能卖多少钱?
妈妈说,大概25块吧。
妈妈中午煎了几块豆腐,有点焦黄,搁点蒜瓣,很香。
楚楚拿起筷子,抄起几块吃了。
妈妈叫楚楚去田冲里喊爸爸回来吃饭。
禾苗绿油油的的,刚下过一场暴雨,水沟里都是水,应该可以摸鱼了。
有的田里冲进了砂子,必须挑掉,不然禾苗就压死了。
爸爸在水沟里拢了一堆砂子,正在挑砂,背上湿透了,右胳膊上缠着一条毛巾,不时擦一下。
田埂很窄,畚箕沉甸甸的的,上下荡来荡去,扫着水稻和黄豆。
楚楚说,别挑了,回家吃饭了。
爸爸磕了下畚箕,在水沟里洗了一下,两人回家。
楚楚问,叔叔的病怎么样了?
爸爸说,没法治了。
三姑来了,叫叔叔每天刮胡子,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有人来看也舒服点。
楚楚去县城大药房买了果导片给他,说是便秘得厉害。
街上卖葡萄的,可是身上没钱了,楚楚只好作罢。
叔叔靠着床头,不时哼一下,眼神空洞,房间里有股浓烈的药味。
爸爸找了三姑,凑了钱,去下码头买来东北松,请木匠打了一口棺材。
一位老木匠带了位徒弟,在门前劈木头。
木头很香,木屑四处飞散。
叔叔靠在门前,看着棺材渐渐成形。
叔叔摸了摸棺材,前前后后摸了一遍,说很满意,老大费心了。
爸爸说,这是东北红松,上好的木头,以后可以放心的走了。
叔叔眼泪掉了下来。
楚楚越过田冲,去了姑姑家。
表妹在家,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表妹说,过年结婚,你怎么不过来?
楚楚说,我那几天肠胃不好。
楚楚打电话给苏眉儿,问一切是否安好。
苏眉儿说,她爸爸得了腰椎盘突出,下肢麻木,不能去矿上了。
楚楚问,严重吗?
苏眉儿说,问过医生,极端情况下会截瘫。现在开了一些止痛药,保守治疗。
楚楚说,吉人自有天相。
苏眉儿问,你家一切还好吗?
楚楚说,都很好,就是今天特别热。
苏眉儿又问,武钢实习还好吧?
楚楚说,很好,武昌鱼好吃,东湖也漂亮。
姑姑来了,说表妹怀了双胞胎。楚楚说,恭喜表妹。
开学前几天,爸爸又去了大舅家借钱。
大舅是小学老师,钱一般能借出来。
村里电工月月背着一个帆布包来收电费。
说你们家上个月就欠电费了,加上这个月的,快40多元了。
爸爸递上一根烟,说,这不,孩子要开学了,刚刚借到了学费钱。
下个月电费一定一并给你。
月月说,都像你这样不行啊。下个月再不交,就要掐电了。
爸爸说,下个月交不起,我们就点煤油灯。
楚楚把钱卷起来,塞到鞋垫下面。到学校时,钱磨的有点白了,掏出来一股汗臭味。
楚楚交了学费,从大二以后每年是615元。楚楚记得第一次交了1146元,交完后口袋里剩下不到200元了。
楚楚还不是最惨的。有个女老乡叫李荷花的,寿县的,学费是村里人凑的。交完学费没钱了,班上人和一些老乡捐款才让她没有饿死。
又是一年开学季。
93年9月刚来的时候,学校广播唱的是李春波的《小芳》,现在唱的是满文军的《懂你》。
辞旧迎新,照例是老乡聚会。
楚楚发现他们已经是最老的一批了。
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楚楚感慨自己3年前也和他们一样,对一切好奇又新鲜。
冰冰和英子也在,在新同学面前游刃有余,老道的很。
冰冰没有穿学校的运动服了,不过这2年也没看有男同学围在身边,也许她真的有男友在大连,不管如何,楚楚心里好受了一点。
两人有说有笑,看不出有什么,毕竟,大家都沉稳了一些。
英子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问楚楚怎么没去英语角了。
楚楚说,我天天晚上在收音机里听bbc呢。
安徽老乡在一起合影,高年级的男老乡显得成熟稳重又不乏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