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结束一次人生中的‘长大’,那段时间,都是我和方妍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们在一起相处最多的日子,比如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我们几乎天天黏在一起,直到暑假结束,然后各自去学校报到,参加军训。

报道的那一天,方妍终于见到了鲍蕾,是在公平路的摆渡口。

因为海城被一条江隔开,分成浦西和浦山两块区域,浦西是老城区,旧式海城的风貌,以前是殖民地,所以有很多花园洋房,老式的里弄,而浦山区则人少地多,基本都是原住民,也就是古时候叫的‘松江府’的本地人,由此导致了浦西和浦山现代化发展处于两个极端。即便是已经到了90年代初期,海城人都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叫做宁肯在浦西搭一个床,也不要浦山的一套房。不单单是海城人对浦西难以言喻的情节,更多的是浦山区还没有开发好,四处都是农田泥地,找个像样的地方买个烟都难,更别提其他得了。直到90年代后期,浦山区迎来了历史性的变革,先是政府大力发展陆家嘴金融区,股票一路上扬,之后95年东方明珠开始投入使用,金融区开始大范围的扩张,越来越多的银行在金融区落户,从台湾到海城来投资地产的汪家在十年之间靠着推动浦山区的经济一跃成为浦山地王。

方妍是在00年之后毕业到的浦山区求学的,适时金茂大厦已经竣工,伫立在浦山区,气势逼人,陆家嘴已隐隐有一副要压倒浦西的局面了。

方妍从公平路摆渡上去的,那时候的摆渡船不是游船,款式还十分简陋,在钢丝搭成的队列上走,下面就是江水,第一次走的时候没有心理准备还有点吓人,特别是每踩一脚钢板都会抖一抖。要是碰上机动车上来那就整块钢板都在抖。方妍记得有一次还看到过断肢,是一只手,整个侯船的队伍都尖叫起来了,但是后来具体有没有人报警她并不清楚,和她一样的人群都被正缓缓靠岸的摆渡船的汽笛声鼓舞着往前冲,海城的人口太多,且越来越多,作为全国典型的‘先富起来’的代表,蜂拥而至的打工人潮充斥着街头巷尾,盲目的找工作,人多,资源又少,谁还有时间管那断肢?赶紧上船吧。

——就是那个时候,方妍的肩头被人一拍,回头一看,果然是鲍蕾!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句话的背景其实应该略微有一些伤感,对着即将各奔东西的旧友,有一种离别愁绪。但同时,成长中的我们,虽然有一阵子的感伤,但是更多的是对于将要来临的新环境的兴奋,这种兴奋终将取代那零丁残留的伤感。所以与其说是为了旧日的朋友的伤感,倒不如说是为了那微末的伤感之逝去而伤感。

方妍不是机器人,她很早就有过这种情绪,可她早就想把过去,并且已经预备好要把过去抛在脑后,这不是她冷血,而是她比同龄人成熟的要快,步伐更急,她走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前面,提前向他们告别,因此她见到鲍蕾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欢欣,只是讪讪的。

她的不耐烦很明显,说话也懒洋洋的,道:“哦,听你妈说了,你真的来了啊。”

“是啊。”鲍蕾高兴道,“我又能和你在一起了。”

方妍‘呵’的一声干笑:“和我在一起?你确定?”

“不是吗?我妈说你是到浦辉去读书呀。”

“是不错。”方妍道,“不过你确定还要跟着我?我跟你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坦白说吧,我们在特定的时候是朋友,我们分手几年后我会怀念你,我们还是朋友,可你这么没完没了的跟着我,我又不给你发工资,又不给你饭吃?你缠着我有意思嘛?”

鲍蕾的脸色一僵:“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挺好的。”

“你觉得好吗?”方妍冷冷反问,“你应该是觉得好的,你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好每个男孩子都跪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和陶盈盈拼个你死我活,但说实话,不幼稚吗?好像孤立她,又让许佳为你当丫鬟,你发号施令——这样的游戏你还打算在高中里继续?然后让我为你运筹帷幄?!说实话你到最后就算赢了又怎么样,你还是不如陶盈盈聪明,人家知道上岸了,明哲保身,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你还在为过去留恋,有什么可留恋的?继续你的辉煌?到新的地方重新复制出一个李煜辉和叶声来,没完没了了。”

鲍蕾被说的脸色通红,咬着下唇,十分尴尬。

方妍不客气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想必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没有我的话,你的辉煌无法继续。你不就是想出风头吗?但是说白了,我不想玩儿,我由头至尾都对这些不感兴趣,当初咱们合在一块儿,也就是晓梦不在,我无聊了,寂寞了,想要人陪,没有人可以孤独的所向披靡,因此咱们各取所需,我并不欠你什么。更何况,我和祝怡在学习上帮了你不少。”

“但是我们都要向前看。鲍蕾。你为什么做不到呢?”方妍站在栏杆边上,下面就是奔腾的江水,即便是夏天,站在江边也不会觉得热,她的脑子很清醒,言辞也很犀利。

鲍蕾的眼眶有点红,她知道方妍说的每一句话都对,一针见血,她为什么要跟着方妍?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方妍就好像一个团队的核心人物,是灵魂,方妍自己不屑于那些赞美和阿谀,就把光环让给她,由她来享受这一切,她就像一个吸毒的人,上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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