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驻扎兵团没有动。”
接到这个消息之后,金棕色短发的统帅沉默了很久,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是我判断失误。”
他说,语气淡淡的,脸色也很平静,让人看不出端倪。
只是他搁在桌面上的双手交握着,指关节用力地箍紧以至于让指尖深陷在皮肤里。
“为什么?你不是说他们会去吗?”
韩吉按了按鼻梁上的眼镜,厚重的镜片挡住她大半的脸让她看似不动声色,只是她抿得如同刀削般的唇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明明一直在标榜着自己继承了远古英雄的意志——”
她冷笑一声。
“这不全都露陷了么?”
口中冷嘲热讽着,韩吉却只觉得心底寒气直冒。
昨晚听到埃尔文说的那些话的时候,她虽然震惊但是也保持了沉默。
她认为就算埃尔文利用了那种局面,但是若是驻扎兵团能及时赶回去的话,虽然救不了全部但是至少还是能救得了大部分的子民。
然而驻扎兵团一夜未动这个就在眼前的事实让她的心底止不住的发寒。
“……这也并不算错。”
“埃尔文!”
无视两位属下的怒目相视,埃尔文继续冷静地说下去。
“如果艾伦……拥有真正王室血脉的最后一人也死去,就再也没有了统一的名义和契机,人类将彻底分裂成三方继续斗争彼此消耗。如果战争无休止地持续下去,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十几万人,而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他说,“更可怕的是,一旦内耗到了一定程度,三方都衰败下去……那么最坏的结局就是人类再也无法抵挡住巨兽人的袭击,从而彻底沦落为它们的肉食。”
“那位老大人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所以宁可背负上舍弃十几万性命的骂名,也要留下来,为了保住最后的王裔。”
“或者该说,为了保住人类最后的希望。”
“和上百万的性命甚至于整个人类的兴衰比起来,他选择了放弃那十几万人的性命,就是这样而已。”
埃尔文如此叹息着。
“是我判断失误,已经过了千年的时光,就算继承了英雄的意志,他们也早已……”
光辉逝去。
信仰不在。
千年之前,骑士们曾经在王的旗帜的指引下勇往直前。
刀剑所向,那就是他们前进的方向。
千年之后,王已逝去太久。
骑士的后裔们也早已不复当年的信仰和热血,而学会的将一切放置于棋盘之上经过理智的判断从而对包括性命在内的东西进行取舍。
而最讽刺的是,被舍弃的人偏偏就是无法左右这种残酷取舍的最轻微的存在。
调查兵团的统帅者闭上眼。
“……一切已成定局。”
他说。
……
………………
大地在崩塌,迸裂的墙砖从残缺不全的城墙上滚滚而下。
一座座高大的建筑物在颤抖着,被一步步走来的巨大怪物踩塌。
一滩醒目的肉酱紧贴在地上那深陷下去的巨大脚印之下,令人作呕。
有人被压在断梁之下用凄厉的声音哭喊求救。
有人头也不回地从哭喊求救的人的面前匆匆奔过。
只要慢上一步,就会成为身后那些的怪物口中肉食。
巨大的说不清是人形还是野兽的怪物们大快朵颐,它们兴奋地撕裂着手中鲜活的食物,塞进口中。
被它们撕裂的*洒下来的血抛洒在空中,淅淅沥沥的,像是在城市上空降下了一场鲜血的细雨。
它将整座城市覆上一层地狱般的血色。
人们在奔跑。
他们哭喊得声嘶力竭。
他们看不见,远方,更多的怪物从地平线上踏着颤抖的大地而来。
救命——
他们在心底呐喊着。
救救我——
他们在向谁求救。
他们该向谁求救?
或许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就连他们自己的庇护者也已将他们抛弃。
妇人呆呆地坐在坍塌的屋角下,目光呆滞地看着那只向她伸来的大手。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就这样在她眼前被黑洞似的大口一口吞下。
无论怎样哀泣求救,那些只顾着自己的人们仍旧头也不回地从她面前冲过,就像是现在看也不看即将被怪物抓住的她一眼只是匆匆逃跑着人一样。
现在,她也即将迎接和她的孩子一样的结局。
啊啊……
说不清是被血还是被泪水覆盖的视线里,朦胧中似乎看到了过去。
时不时会浮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个顶天立地撑起了坍塌悬崖的巨大身影。
那个时候,是那个巨大的身躯将崩塌的石壁死死地顶在肩,给即将被掩埋在碎石之中的他们撑起了那片让他们死里逃生的天空。
如果那个少年能够在这里的话……
濒临死亡之时,她的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当初在坍塌的山崖之中,一身是血的少年紧紧地抱着她的孩子的模糊模样。
她紧紧抱着孩子踉跄从那个被冠以怪物之名的少年身边逃开时,怀中婴儿发出刺耳的哭喊声这一刻仿佛和身边这些人的惨叫混合在一起。
如果他在的话……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泪水从眼角渗下,她的身体被紧紧抓在手中,怪物口中腥臭的气息迎面喷来。
而后,世界成了一片黑暗。
…………
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