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的时候,他们家是非常穷的,塆上已经有人买了黑白电视了,条件好的人家还有音响,那时叫做“三洋”,再不济的,屋子里会有挂钟。
可是赵宁宁家里没有。
没有手表,她不敢睡,怕睡过头。
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年幼的身体终是禁不住熬夜,天快亮的时候终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赵宁宁急得滚下床,衣服也来不及穿,便快步走到后门。她家的后门是木头门,很破旧,三分之一处有一个婴儿巴掌大的一个窟窿,非常方便从这里偷窥对面。
赵宁宁经常从这个窟窿里察看对面邻居冷芳芸的动静。冷芳芸除了是她的邻居外,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她的同班同学。这个时候没有手机,赵宁宁家穷,也没有手表,因此总是把握不住上学时间。
可是冷芳芸家有。
冷芳芸家里的墙上有一个挂钟,可以准确地把握时间。
因此,赵宁宁每天早上起来,不知道时间的时候,只要一看到冷芳芸坐在自家门口吃饭或者做些别的,心里面就踏实了。
挂钟是冷芳芸的参照物,而冷芳芸的出行,则是她的参照物。
可是今天,冷芳芸不在。
是上学去了吗?
那么,她是不是要迟到了?
张秀丽不在,许是到坡里干活去了。以前只觉得那是张秀丽心疼她,想让她多睡一会儿觉,可是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经过了上辈子的那些事,赵宁宁的心动摇了。
真的只是因为心疼她吗?
心疼她,让她提心吊胆怕迟到?要知道曾经,十来岁的孩子最怕的就是老师,老师说不能迟到便是圣旨,即便是刮风下雨天上下刀子,他们这些做学生的也不能迟到!
重活了一世,这种感觉虽然淡了许多,可是身体的记忆还在,一看到太阳高升赵宁宁便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
赵宁宁飞快梳了头发,拿半湿的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便往学校里跑去。
赵家塆隶属于红岩村,红岩村是西河镇的一个大队,西河镇总共有八个大队,每个大队根据实际情况又分为若干个小组。赵家塆属于第二大队,也就是红岩村的第六组。
西河镇第二大队红岩村总共有十二个组,地域还算广,人口也算是不少,因此设有一所村小学,被称为红岩村小学。
赵宁宁便是在红岩村小学上四年级。
赵宁宁一路跑到学校的时候,整个学校已经响起了朗朗书声。赵宁宁心中有些胆怯,快步跑上三十几级石阶,穿过无人看守的校门口,此时的操场上空无一人,连平时喜欢在此处活动的幼儿园老师也没一个,赵宁宁的心底越发地害怕了。
一个人都没有,说明铁定她迟到了。
都怪张秀丽不喊她起床!
校门口的左右两边皆是教室,赵宁宁顺着右边的墙根一直往前走,走完四五间教室,终于到达四年级的教室门口。此时,她倒是有些却步了。她放轻了脚步,缩手缩脚地、想走不走想退不能地捱到自己的教室门口,扒在门边往里瞧。
他们的教室只有一扇门,黑板与讲台就正对着这唯一的一道门,她一望过去,就看到同学们或歪或正的后背,以及写满了粉笔字的黑板,但是,却没有老师。
老师怎么不在?是上厕所去了?还是在办公室还没过来?又或者是老师今天也迟到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令赵宁宁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老师不在,就不会知道她迟到了!
赵宁宁万般庆幸,抬起脚就闪进去,蹑手蹑脚地奔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她成绩差,是坐最后一排。巧的是,最后一排只一个座位,就是她的。
于是,她这一进去,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坐下来,轻手轻脚拿出语文书来的时候,班上竟没一个同学发现她。
赵宁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翻到同学们正在读的第十八课,正打算像平常一样滥竽充数的时候,突然间想起这些字她全认识,心下怔了怔。
哎,一走进学校,不由自主地就回到了上一世的状态了,那种忐忑,那种害怕,那种小心,那种庆幸,明明离她很远,却又真真实实。仿佛是梦里,又仿佛是在回忆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恍惚。
梦耶?非耶?
正恍惚间,前面的王建英突然转过脸来,恶意地说道:“啊,你才来啊?!我要跟老师告你!”
除幼儿班外,红岩村小学只有一、三、四、五四个年级,每个年级各一个班,赵宁宁所在的四年级也一样。这个班总共有三十三个学生,王建英的成绩不好不坏,大约在十九名二十名这个样子。她这个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巴结学习好的,欺负学习差的。
赵宁宁前世脑子有些不好使,成绩极差,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考倒数几名。再加上她原本有些懦弱自卑,性格又内向,于是,毫无疑问地成了王建英欺负的对象。
她与王建英从幼儿班起就是同学,还很不幸地是同桌。这个王建英不得了,老是欺负她。
还是幼儿班的时候,有一次她正睡着午觉,不料胳膊一紧,被老师碰醒了。尚未睡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望着老师,老师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赵宁宁,你有没有偷拿别人的东西?”
赵宁宁使劲儿摇头:“没有。”
因为父亲的身世的关系,父亲这人一直活得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