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匆匆吃了晚饭,期间谁也没有提到病情诊断的事情。可能是一天的奔波累了,也可能是病情的加重透支了体力,吃完饭没一会,钱淼就安然地入睡了。
睡着的钱淼脸色苍白,一对细细的峨眉微微皱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还是病痛让她不安。
钱教授和陈浩然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他们怕打扰钱淼的睡眠。
钱教授的目光始终不离病床上的女儿,女儿每一次皱眉,或者轻声的低吟,都让他心如刀绞。都说女儿像爹,儿子像妈,女儿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或许这只是佛家轮的宿命论,但是很多人还是宁愿相信。事实上,作为异性之间,女儿和父亲的关系要比母亲好相处。
钱教授的内心是痛苦的,女儿的不幸也是他的不幸。从十九岁开始,女儿就因病魔肆虐而不得不坐轮椅,他本以为这已经是上天对女儿大的不公,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那不过仅仅是个开始。上天不仅要让一个韶华妙龄的女孩不能动弹,要夺走她的生命。上天何其不公也
钱教授经历坎坷,受过冲击,住过牛棚,农场劳动改造过,受过批斗,可谓九死一生,这一切都不曾让他气馁,他坚定地与命运搏斗,抗争,终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可是,他的妻子却因此,积劳成疾,不幸离世,妻子走前,对他唯一的嘱托就是照顾好女儿,让女儿一生都乐幸福,他在妻子病床前立下重誓,一定把女儿照顾好
女儿简直就是妻子的翻版,这让他很欣慰,女儿几乎继承了妻子所有的美貌和智慧,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女儿今天这个样子,他感觉无颜见酒泉之下的妻子。妻子走的时候,女儿才六岁,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小女孩,可是短短十几年的岁月,女儿难道也要离他而去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见女儿已经睡熟,钱教授悄悄站起身,缓慢地走出病房。陈浩然突然发现老师的背已经微微弯曲,步履不在潇洒强健,他现在只是一个被痛苦和焦虑纠缠的老人。
陈浩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他不可能对一个父亲隐瞒其女儿的病情。他见钱教授走了出去,连忙起身,把手伸进衣兜握了握那几张病理化验单。
夜已深,医院的走廊里也消散了白天的喧嚣,终于安静下来,偶尔会走过几个夜班查房换药的医生和护士。
钱教授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抽烟。陈浩然愕,他从不知道然,钱教授也会抽烟。但他知道,这个时候,抽上一支烟,也许才能熬下去。
见陈浩然出来,钱教授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把剩下的半截烟扔进垃圾桶,低声说道“说吧,检验的结果怎么样”
陈浩然一愣,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其实,钱教授早就看在眼里,根本就什么也隐瞒不了,那钱淼是不是也已经意识到了陈浩然不敢再想下去。
陈浩然“结果不太好”他把检验单掏出来,递给钱教授。
钱教授连看都没看,低声道“你去见过钟医生了”
陈浩然了头。
钱教授咽了口吐沫,声音有些嘶哑“他怎么说”
陈浩然“骨癌晚期,治疗难度很大。”他体谅钱教授的心情,把钟医生说的“治疗意义不大”变成“治疗难度很大。”虽只是略微上的文字差别,但多少能给人以希望。
听到“骨癌晚期”几个字,钱教授的身子一抖,痛苦地低下了头。他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虽然他的专业跟医学毫无关系,但他也明白“骨癌晚期”意味着什么
陈浩然脸色阴沉地靠着墙站着,他的心也很痛苦,但他毕竟可以送一口气了,他把通知病情的责任转给钱教授,下一步是否让钱淼知道真相,那就是他做父亲的事了。
已经下半夜了,夜深人静,病人和病人家属在经历了一天的煎熬之后,都疲惫的入睡,整个医院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呜呜低沉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夜里向一圈圈涟漪般散开。
陈浩然一动不动。就让他哭吧,也许这样会好一,人到了极度伤心的时候,哭出来反而是一种解脱和释放。
陈浩然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年纪和自己的父母差不多,但他有知识,有阅历,历经风雨,卓尔不群。可是现在,再也找不到他上课时那种指江上,挥洒自如,激昂文字,弹指间上下五千年。现在他只是一个伤心的父亲,一个暮色苍茫的老人。
陈浩然不仅在心中深深的叹息,他的思绪突然飞到遥远的,身处大山的家乡,他的父母也是这般苍茫。
过了好一会,钱教授用手绢擦了擦眼泪,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说道“钟医生还说什么”
陈浩然道“他说这个是通过血液病理检查,得出的结论,他本人临床上也同意这个结论。但是如果,我们同意进行手术治疗,期间可以做生化的病理切片检查,这样就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钱教授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钱教授向陈浩然道“浩然啊我很感谢你,在我无助,痛苦的时候,你能在我的身边”
陈浩然“老师,你别跟我客气了。”
钱教授头“这件事,还没有后的结论,我想就先不要告诉淼淼了。我想,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们都要配合医生的治疗,尽大努力,听天由命。”
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说出听天由命这个几个字,很需要一些勇气。可是在病魔面前,人的力量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