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此甚好,你最好也明白,我亦不会因为你右手有伤而让你三分!”慕云漪毫不避讳地在苏彦面前提及他右手的伤,她不愿让苏彦觉得自己把他当做伤患、当做特例对待。
“呵,打你,一只手足矣!”
“苏大将军卧病在床倒学了不少痴话。”慕云漪挑了挑眉,扬声道:“马上便让你付出口出狂言的代价!”
二人就这样在院子里动起手来,而院外的仆人却不免有些担心,苏彦的贴身侍从望舒和左宸二人扒着门缝看着里面。
“左将军,主子身上伤势那么严重,这样不妥吧,要不要……”望舒实在不安,想要推门进去劝阻公主。
左宸一把拽住低了他两头的小个子望舒:“你可不要捣乱,你且说说,你多久没见你主子这般畅快惬意、眉头舒展了?”
这一刻的苏彦,不再是半个时辰前为了发泄心中的愤懑和痛苦而乱砍一气、毫无章法的模样,他眼里那丝重燃的凌人气焰,分明就是当初战场上意气风发的云麾大将军。
“话虽如此,可是……我瞧着安和公主可不是点到即止啊。”
“呆子,将军所需要的,正是如此啊。”
左宸看着正与苏彦针锋相对的那个女子,不得不说,终究是她有法子,知道如何安抚他家将军。
打一进门开始,慕云漪从言语到举止皆没有把苏彦当做一个病患看待,口吻甚至带着一丝挑衅,自然了,这善意的挑衅不过是为了激将罢了。
扪心自问,苏彦身边之人,无论是苏婥、苏母,还是军中部下、府里小厮婢女,对待他都是过度关切谨慎的,可苏彦要的恰恰相反,不是小心翼翼、不是同情怜悯,而是不被特殊对待。
这一点,只有慕云漪看懂、并且做到了。
“好了好了,你我也别在这儿杵着了。”左宸心下开怀许多,将军终于肯打开心了。
然而一旁的望舒仍旧眉头不展、忧心忡忡。
左宸戳了戳他的眉头嫌弃道:“你啊你啊,名叫望舒,却天天皱着个眉,比我还小了三岁却活脱脱像个老头儿,你便安心吧,再不然我与你打赌,不出半个时辰,将军便肯进药了。”
“真的?”
“那还有假,过一会你看着便是!”左宸一脸自信。
“好!若是真的,小的这个月的月钱全给左将军!”望舒圆溜溜的眼睛开始冒光。
左宸睨了望舒一眼,“呆子,我一个天天待在军中的人,要你月钱做什么,若我赢了,你给我按按肩膀便是。”
“只要将军好起来,小的便搬去军营,天天给你松肩!”望舒终于露出笑容,“我这就去把汤药热一热!”说罢一溜烟便跑走了,左宸也不再担心院中的二人,先行离去。
却说院里头,慕云漪面对苏彦咄咄逼人、毫不相让,并且没有刻意避开他受伤的右手腕与手臂,因为她知道,比起身体上的伤,苏彦此时此刻更需要疗愈的是内心的郁结。
而解开这份心结的关窍便是——无差别对待,因为慕云漪但凡有哪怕一丝丝的想让,都会让苏彦察觉到,毕竟,这二人可是战场上多年呃老对手了。
他二人招招紧逼、你进我退,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各自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两人随意地坐在院中的地上,不拘小节地擦着额角的汗水,如同当初无数次在战场上相遇一般,两人所处之地仿佛亦不是什么镇国公府、什么东昭上陵城,而是荒野、是沙漠、是冰原。
“安和公主,身手不逊当年。”
“苏大将军,彼此彼此。”
说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慕云漪心中是畅快的,扶持弟弟登上帝位之后,自己作为帝国的长公主,要面对宫内朝外的勾心斗角,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恣意的打斗过了,无相之墟中虽从头战斗到尾,却与眼前心无旁骛的决斗截然不同。
而苏彦更是重生了一般,这些日子以来,身边那些关切、心痛和紧张的目光,于他来说根本像是尖刺一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已经无法回到当初了,所以他暴怒、痛苦,与身边所有的人怄气,更是与自己的身子怄气,而今日终于有人,把自己彻彻底底当做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此时自己的右手更加严重了,可内心却不那么痛了。
慕云漪翻身站起,来到苏彦的身边,朝他伸出右手,干脆爽利。
苏彦也没犹豫,同样伸出右手握住慕云漪的手掌,借力站起来。
“阿彦,我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可我还是我,对吗?”
“你还是你,如同当年骁平关初见,让我人生中第一次在战场那样大败而归的女将,慕云漪。”
“所以,你也还是你,不论你发生了什么,你还是云麾军的首领,是东昭最忠诚的臣子,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子,也是无数次救我于危难中的苏彦。”
忽然,眼中阴郁刚有褪去之势的苏彦,又沉默了,看着自己的右手,目色再次黯淡。
“可是我这右手废了,以后只怕再也无法想当初那样有力的护着你了。”
苏彦看着微微颤抖、不甚受控的右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他方才是刻意忍着痛与慕云漪过招,可是以后呢?他的战场呢?他的云麾军呢?以及未来他要如何保护母亲、妹妹和……眼前这个女子呢?
尽管他知道如今慕云漪已经不需要自己时刻在身边的守护,可是他却不允许自己不能万无一失地护住慕云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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