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蔓并没有哭很久。
“让您见笑了。”阿蔓边抹泪边说:“吓到您了吧?您看起来很为难,是以为我为了昨夜的事情而哭吗?”
她的观察力仍然这么好,直接说出了云离心中所思。
云离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昨夜的事我并不在意,我哭是因为太高兴了,詹还活着,他没有死,我们还能在一起。”阿蔓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詹如果知道了,也会理解我的。类似的事情我见得很多了,但对我们这样背井离乡来求一条活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云离知道阿蔓不同于寻常女子,但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不寻常。她能想得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份释然并不能缓解她心里对阿蔓的愧疚。
如果当时她没有将阿蔓推给裴越尘,若非她的自私,阿蔓兴许不会有如此遭遇。
可世上又哪里有后悔药可吃?何况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一定仍会做同样的选择。既是自己作出的选择,无论是什么样的后果,都该自己承担,譬如此刻散不去的愧疚。
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知道做过的事情无法挽回,已尽自己所能做了补偿。
这样就够了么?若是阿蔓不肯原谅她……
“我离开京城之后,你……如何了?”这句话怎么问都不对,云离想关心她是否曾被裴越尘欺负,又不想那么快让她知道自己与裴越尘之间的交易。
看阿蔓的反应,应当尚未获知背后的故事。
阿蔓眼中掠过一丝阴影。
“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说。”她说得有些犹豫:“您走了以后,裴大人说我孤身一人不安全,就叫人把我接去他那里了;我想去长平找您,可裴大人不知为何不放我走。我本觉得他是个俊俏的郎君,又有几分本事,是姑娘们的良配,可是到了裴大人府里才发现他是个可怕的怪人。”
“对,没错!”云离长这么大,除了裴仪头一次听见其他人说裴越尘不好,顿时觉得多年的冤屈终于昭雪,也因为是裴越尘迫使她做出了错事,这样的认同能让她心上的重负减轻一些,忙不迭地点头:“是不是觉得他城府特别深,特别阴暗?”
“啊……”阿蔓有些茫然地望着云离:“他是这样的人么?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疯癫……”
疯癫?裴越尘?
怎么她们两个说的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无论如何,只要是说他的不是,云离便很感兴趣:“你为何觉得他疯癫?是因为他总把那几朵破花当成宝贝?”
“花?”阿蔓又愣了愣,继而应道:“原来那些都是花么?他是有几盆很小心照料的草,还曾邀我一同观赏,可我实在不知几根草有什么好看的,硬着头皮坐了半宿。”
她们两个看到的仍旧不是一样的东西。
云离有点儿沮丧,原以为可以志同道合地编排裴越尘的不是,可裴越尘在阿蔓面前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那你为何觉得他疯癫?”她死心了,决心老老实实地听阿蔓说。
“因为……”阿蔓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更低了:“他似乎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并且是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神,实在让人毛骨悚然,比那些欺负我的人还叫人觉得害怕。”
“他每回叫我的名字,都故意念成另一个音,我以为他学我的口音,后来发现他并不是爱开玩笑的性子,才明白那应该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更奇怪的是,他起初怎么也不放我走,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冷冰冰的,也不等天亮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的眼神,像迷恋,又不似迷恋。
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种毫无自由、透不过气的窒息感至今仍令阿蔓后怕。
阿蔓看得出他想透过自己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是个女子,兴许是他曾经深爱之人,红颜薄命,才令他如此癫狂。
“不可能!”云离果断地应道:“他深爱之人我认识,还活得好好的,就在长平。”
“那兴许是我猜错了。”阿蔓说着,脸上却仍是犹豫:“可他的眼神真的就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而且,他还一直叫着那个人的名字。”
云离说完刚才的话,其实自己也有些犹豫。阿蔓说的有一定道理,否则裴越尘不会为了得到阿蔓,那般胁迫于她。
“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云离问。
“阿满。”阿蔓为了念准音,说得很慢:“你们常说的一个词是满意,这个满和满意的满是一样的音。您认识的人是叫这个么?”
阿满?不是紫苏?
这回轮到云离发怔了。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阿满……阿满……
她突然想起来许久以前,在会云山中那片幻境。
在一整片景玉之中站着的少年,曾不无得意地向她提起自己是为了心悦之人种下那许多花。
他喜欢的人,仿佛就叫做阿满。
云离继而又想起,裴越尘悉心照顾的花园里,也长着景玉。
怎么会这么巧合呢?云离想。幻境里温和的少年与裴越尘一点儿也不相似,却偏好同一样物事。
她突然察觉自己为了拯救过去的错误,一直在浪费现在和将来的时间,遂对阿蔓低声说道:“你身上可带了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阿蔓尴尬地摇了摇头:“听说朝廷最近对虞城戒严,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