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这些变故,康拓及慕容傀丝毫不知,此时过了新年眼看初春就来,然辽东冰封万里,不到五月民夫都不上山,山中风旋如刀、天阴欲雪。辽东与江东结为一国,江东富裕,慕容傀此次带了一季的五千石军饷回到建昌的白狼城,为此行不但招募了三百名运粮劳力,沿途还额外揽了约莫两千士卒。
目前南北二朝分治,虽不再因战乱祸及天下,但北朝乃是蛮人匈奴治下,汉人底层百姓的日子甚至不如牲畜,哪有什么生计可言。因长江天险,青壮的出路莫过于去辽东当兵,青、兖、冀、豫等黄巾祸乱及军阀混战最严重的州郡逃难避祸的青壮,尽皆涌入辽东。慕容傀得了江东的粮草财货,近年发展颇为迅猛。
他知道康拓乃是康肃的义子,只不过康肃对他是老丈人看女婿,总是不那么顺眼,因此慕容傀这番也是存了炫耀之心,饶是谁来看,他辽东之兵也丝毫不弱于任何一支营兵。况且历来交兵便有一个奇怪的宿命,便是汉人不敌匈奴,匈奴不敌鲜卑,而如今鲜卑大单于,却又拜在东魏太上皇的裙下。
康拓耐冷,却也不是白狼城这种冷法。这白狼城位于辽西,处胡汉之间,乃是中原通往辽东的一处军事重镇。这白狼城依附白狼水和白狼山而建,白狼山在城外六十多里,山高四百丈,其峰险峻又有一股难言的灵气,当地百姓都传说白狼山里白狼王,已是活了千年的妖精。
便是千年的妖精,却被慕容傀抠去了一颗眼珠。
慕容傀指指城外掩藏在云中的险峰:“当日我埋伏在山林里四十余日,才找到白狼的踪迹,其后又是一番恶斗,我留了一处深疤,白狼失了一只眼珠。”他想吓唬吓唬康拓,却发现对方面色不改,如此便有些满意:“我有两个女儿,对小的那个难免偏心一点,阿奴把白狼睡送给远嫁的伽罗,好歹弥补我心中的一点愧疚。你这小子同阿奴那些事,我也不是不知,我看不起那些南人,这天下再好的父母能生出孬种,两个孬种也能得出好苗,我虽无门第之见,却难免考你一考。”
康拓了然,拱一拱手道:“愿闻其详。”
“阿奴过去的数年,我以一颗白狼睡保她平安,来日给她找个夫婿,须得保证她长长久久平安喜乐,”慕容傀看看康拓,见他身形高大并不亚于自己,只是岁数嫌老,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心里老早就属意他:“把剩下的那颗白狼睡夺了来做聘礼,别的官样上的金银地产,叫你老子康肃来出。”
康拓咧嘴笑,要聘女帝,恐怕他老子康肃倾家荡产都不能,何况那点俸禄早就扔在了城防上,他干脆道:“燕王请放心,余下那颗白狼睡某势在必得。只是聘礼之说,”他难得尴尬地摸摸鼻子:“陛下已富有四海,某不如入赘了吧……”
慕容傀一巴掌拍在康拓后脑勺上:“臭小子!”
康拓并不急着去找白狼,大雪封山、捕猎不易,白狼本就踪迹难寻。他花了些时间拜访了白狼山脚经验丰富的山民,又花了身上仅有的钱买了只跑得最快的小狍子,捆了它四蹄,扛在肩上,并一把大弓、一柄腰刀和十几天的干粮一道,慢慢上山去了。
康拓找到一处平顶山坡,除了一条小道,四壁都是悬崖,便将狍子扔下自个儿觅食草根,他则扼守在小道旁,狍子除了升天根本跑不了。如此一天、两天、三天过去,白狼并无踪迹,康拓也不急,这点耐心都没有,又哪里等得了十年后覆灭北朝。果然第九天上,他知道有东西靠近了这片人迹罕至之地。
那只安逸了几天的小狍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惊恐忽闪忽闪,倒勾起康拓些微的恻隐之心。
“小东西,一会儿跑快些!”
康拓隐藏的枯树草丛外,有积雪被慢慢踩实的轻微“嘎吱”声,枯草低矮,康拓不敢抬头,但他耳力非凡,只觉查出来的可能不只一匹狼。只是脚步轻重不一,很可能是白狼带着小崽子,他皱了皱眉,这荒天雪原的有两种野兽不好对付,一种是天寒地冻饿得狠了,一种是带着幼兽护崽心切的,这回全被他碰上了。
这处平地开阔,一大一小两只白狼出现在康拓埋伏的视野中时,离那袍子还有十多丈的距离,待康拓看清小白狼不过才月余,不由大松了一口气。此时狍子耳朵激灵灵一抖,猛地撒开四蹄沿着这广阔的平台跑了起来,白狼垂涎已久,不可能任它脱逃,立刻追了上去。
这康拓问山民的话,便是白狼最爱吃什么,白狼最爱吃狍子,皆是因为狍子肉鲜嫩结实,而狍子善于奔跑,狼群极难捕猎,十次中有七八次无功而返都是常理。康拓特地拿狍子引白狼,就是为着让白狼耗尽体力,可让自己手到擒来。
这白狼聪明得紧,晓得此处只有一道,便让小狼刻意堵在唯一进出的小道上,狍子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左突右奔,被抓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这狍子仗着四肢有力、体态轻盈,愣是坚持了不少的时间,白狼体力大损、警觉心下降,待扑倒了狍子、一张大口紧紧咬住狍子喉管之时,扬起一阵雪雾,雪雾散尽,和草丛里的康拓照了一瞬对面,双方都是一怔。
康拓估摸着这白狼站着可及自己腰上,若是一张血盆大嘴咬下来,足可扯掉自己一只手臂。只是它已然瞎了一只眼,那股刚猛迅疾之势早已大大减弱。机不可失,便在此时,他和白狼要比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