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鼠狼精死掉之后,思姐是如何的伤心,又如何心灰意懒的辞职回家,这些事情思姐都没有跟我说起过。我也无从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某个放学的傍晚,我看见村头走来一个人,无精打采,两手空空,仿佛是秋风中的稻草人。当时我正在屋前的地坪里跟邻居小孩玩耍,没有仔细看,以为那人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个流浪者经常在我们村附近晃悠。家里人都叫我们小孩子离那个人远一点,说是那个流浪者是个疯女人,她把自己的孩子咬死了,却发疯说别人把她孩子藏起来了,见人就问她的孩子在哪里。
等到那个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又走到了伯母家的大门前时,我才在昏黄的灯光下认出那是思姐。
那时,伯母和伯伯正在堂屋里准备猪的晚食,伯母用菜刀将地瓜的叶子和藤剁烂,伯伯则将剁烂的碎碎片片倒进滚烫的糠水里。
伯母和伯伯见门口突然出现的思姐,都吓了一跳。伯母差点将自己的手指剁掉,伯伯惊慌之间不小心将手伸进了糠水里,烫得呲牙咧嘴。
“爸,妈,我回来了。”思姐说完这句,就倒在了门口。
伯母伯伯急忙扔下手中的活儿,跑到门口,将软塌塌如一把割倒的稻草的思姐抬进屋里。
我也急忙撇下一起游戏的邻家小孩,跑进思姐的房间。
我刚走到思姐的床边,就被伯母拦住。
“别看别看,快去帮我叫医师,等你姐姐好了再来看她。”伯母催促道。伯母自己则立即去厨房里煮姜汤喂思姐。
我从伯母胳膊下面的空隙里看到了思姐的脸。那是一张枯黄枯黄的脸,如同冬季还挂在树上的枯叶,轻轻一捏便会碎成粉。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脸变成这副样子。我心中害怕,生怕思姐真的像枯叶一样碎掉,仿佛她的身体是瓷的,小的磕磕碰碰此刻都已经经不起。我慌里慌张的跑到村前的小山坳里去叫赤脚医师。
所幸的是,赤脚医师说思姐没得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心力交瘁,受了打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赤脚医师看完病出来,偷偷对伯母伯伯说道:“我看你们两位老人家早给思思做打算吧,一个弱女子在外总是不安全的,假如这次出事是在外地,谁来照顾她?”
伯母听得出来,赤脚医师是劝她早点让思姐嫁人。
思姐说,等她身体稍好之后,伯母便天天在耳边吹风,说什么“女大当嫁”“要不媒人越来越少对象越来越难挑”的话。
伯母的心中已经定下了金龟婿,那金龟婿不是别人,正是猎人许秦。在伯母看来,许秦不但相貌满意,家境不错,还曾救过她一命。
思姐当然不答应。
但是此时非彼时。思姐这次突然从城里回来,并且一回来就病倒。这让村里的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流言流语也纷纷浮出水面,说什么思姐在城里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家开除啦,得了病不敢说偷偷回来啦,等等等。这一下子,以前来踏门槛磨嘴皮的媒人忽然就不见了许多。不过许秦并没有听进去那些流言,每次打了好猎物都拿来给伯母,叫伯母煮汤给思姐喝。
也许是选择少了,也许是往事淡去,也许是出于感恩,反正由于种种原因,思姐最后让许秦将结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思姐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傻傻的看着月光铺撒的窗台,期待着不可能出现的影子。
一年之后,思姐生下了一个女娃娃。许秦的家里很不满意,坚持要思姐生第二胎,并偷偷贿赂医院的相关医生,一定要先鉴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才生下来。
许秦本想帮思姐说些话,无奈年过六旬的婆婆死活不答应。许秦只好唯唯诺诺的承应下来。
又过了两年,思姐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下了一个男娃娃。许秦全家欢喜不已,特别是婆婆,天天搂着男娃娃喊着“小心肝”“小祖宗”“小独苗”之类的话。伯伯与伯母也喜笑颜开,以为思姐从此可以在许家挺直腰杆。在他们那一辈人的眼里,还是只有男孩才能接下延续香火的重任。女孩嘛,终究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还没有等众人从巨大的欢喜中缓过劲来,一场巨大的悲剧就发生了。
男娃娃在满月的那天无缘无故猝死!
婆婆顿时昏倒在地,一个月不能下床。伯伯和伯母也在家中以泪洗面。
许秦在同村人抬孩子的尸体出去埋葬时,一头撞向门前的大柱,头破血流。亏得旁边有个妇女及时拉了一把,不然许秦早已命归西天。思姐更不用说了,形容枯槁,呆若痴人。我跟着本行亲戚去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如同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水分一般,双目深陷,双颊凹陷,甚至连双耳都有一种被霜打过一般,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耷拉下来。
事虽至此,许秦的老母亲仍不死心,过了不到一年,还是要求思姐给她老人家生下一个继承香火的男娃娃。
某日,思姐腆着肚子从医院检查回来,看见门口有一人一狗,好像专门为她等候多时。奇怪的是,狗是直立的,人是半蹲的。人的脖子上有一根铁链,铁链的一端被旁边的狗爪拽着。其情形像极了猎人要出门打猎,只是刚好人狗位置颠倒。
思姐吓得呆立原地,只听得狗哗啦啦的晃了一下铁链,说道:“哎,看来我跟许秦的协议要破裂了。他媳妇的肚子里居然怀了个黄鼠狼种。狗是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