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蚌壳怎么比呢?”我知道舞狮子比桌子板凳,舞龙比协调,划彩船比歌喉,但是不知道玩蚌壳能比什么。
“比丑。比谁逗笑的人多。”爷爷这样回答。
爷爷得知玩故事的会来,高高兴兴地来了我家,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因为年纪大了,爷爷的听力渐渐有些弱。玩故事的进村之前,会有人在村口放鞭炮和春雷迎接。爷爷怕坐在屋里听不到炮声才坐出来的。
我跟爷爷说:“您就坐在屋里吧,来了的话我叫您就是了。”
爷爷摆摆手。
我们村曾组织过一次玩故事,我也参与其中,扮演彩船后面一个打扇的角色。女人在彩船中唱歌,旁边有个男人扮演船夫不停地做划桨的动作。而我那个角色,就是给辛苦的船夫扇凉的。那时候我读初中。每每回想,也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因此,我挺期待这次的“玩故事”。
坐了不一会儿,先是一声春雷爆炸的声音,紧接着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我高兴地对爷爷说:“来了来了,玩故事的来了。”
我和爷爷走到荷花塘边,看着一大群人从村口的大路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各种各样的道具拎在手里,花花绿绿一片。龙比较长,一条是十节的,一条是十二节的,舞龙的人懒洋洋地举着,只有在表演的时候他们才会卖力。最后面跟着五六个敲锣打鼓的,有说有笑。
爷爷笑道:“原来是张家嘴的人。”爷爷的视力还是比我强不少。
我隔着这段距离看不太清他们的脸,而爷爷能认出他们是哪里来的人。
张家嘴离我们这里比较远,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据说他们那里的地形像鱼嘴,住的人都姓李,所有地名叫做张家嘴。
“您怎么知道是张家嘴的人?”我问道。
爷爷说:“那个背着蚌壳的人我认识,以前我们比过舞狮子。现在年纪大了,他舞不动了吧,只能被蚌壳了。”爷爷说完,领着我朝他们走去。
爷爷直奔那个背着蚌壳的人。他看上去稍微比爷爷年纪小点,头发花白。
蚌壳是竹片和布做成的,刚好装进一个人那么大,蚌壳里面有两个把手。玩蚌壳的时候,一个女人在里面抓住把手,将蚌壳一张一合,然后等扮演渔夫的男人朝她撒渔网。几番来回拉扯,说点好玩的台词,最后蚌壳就被渔夫捞走。演的内容大抵如此。
“张爹。”爷爷喊道。
被蚌壳的老人见了爷爷,慌忙放下蚌壳,跟爷爷握手,握住了就好久没有放开。
“岳云哪……好几十年不见了……”张爹死死握住爷爷的手。他显然不是演渔夫的那个人。演渔夫的应该是年轻男子,朝蚌壳里的女人撒网时还会说几句逗人乐的粗俗话。这种事情自然不适合让老人来做。
演蚌壳的女人和演渔夫的男人在不远处。之所以能看出他们是演这个的,是因为女的脸上擦了粉,男的脸上抹了红,这是这两个角色的扮相。
旁边还有人故意打趣张爹,说:“张爹呀,蚌壳里的肉怎么被别人弄去了?你怎么只背一个没有用的壳儿哦?”说得那个女人不好意思了。那男人则乐呵呵的笑。
有人接茬儿道:“嗯哪。要这壳儿有什么用!里面的肉才是好东西呢!”
那个演渔夫的人故意问:“谁说的?为什么肉有用,壳儿没用?”
那人不怀好意道:“肉能夹人哪!”
演渔夫的人继续看似辩解实则附和道:“壳儿不一样能夹人吗?”
旁边的人哄笑起来。
张爹只好假装听不见。
爷爷后来说,张爹当年舞狮子就是因为别人笑话他。他年轻的时候身体瘦弱,不能舞狮子,因为在前面举不起沉重的狮子头,在后面扛不起前面的人。有时狮子做立身的动作,需要后面的人将前面的人和狮子头一起扛起来。他都做不到。因此,他那时候被分配帮忙背蚌壳。在背蚌壳的时候,他遭到了类似的取笑,一怒之下,天天奋力练习举重。后来他终于能够胜任舞狮子的角色,并成为他们村里舞得最好的人。
可是现在他已年迈,再次遭到年轻人取笑的时候,只能假装听不见,或者附和着笑笑。
他略显尴尬地朝爷爷笑了笑。
但站在旁边的我分明看见他的笑中有一丝不屑,好像在说——这一帮无知的年轻人!
爷爷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微笑安慰道:“现在的年轻人说话没有遮拦,你不要生气。”
张爹挑眉道:“我才不生气,习惯了。”但我能看出他蕴藏的愤怒,他很生气,只是没有办法发泄而已。
像这样的大团队来玩故事,村里是要派代表接待的。除了讨米龙挨家挨户讨钱之外,村里还得给一笔总的费用,另外招待他们饭茶。
村里的代表带着张家嘴的人去了一个比较大的地坪。在文革时期,那里是公家的晒谷场,可容纳两百多人。晒谷场在我家靠北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这方便了我和爷爷。
晒谷场的四周早已围上了浏阳河的鞭炮和附近作坊做的“震天雷”大炮。
一阵震耳欲聋,硝烟刺鼻的喧闹后,张家嘴的人开始玩故事了。首先是舞龙,一个人举着红色的球,两条龙来抢,谓之“二龙戏珠”。然后龙又摆出各种蜿蜒的姿势,最后从嘴里吐出一幅对联来。然后舞狮子,在地上时舞得特别好,但是上桌之后明显拘束了很多。
爷爷宽容道:“现在的人能玩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