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几盆她喜爱的小盆栽,包括那几株已经卷曲枯黄的镶边野绣球。
下午,她锁上店门,在街边做一种告别式的短暂徘徊。黄槐的花叶已枯掉到又快冒出新芽了!街边的橱窗又被擦得亮晃晃起来,因为一年一度的农历年又快到了!
而此刻,黄昏已近,火车呜呜的声音也由远远的地方传来!她再看一眼徐姗姗,她的表情仍是平静!海芃相信自己也是的,她们没有交谈,神情平静得就像两个已算好步伐,即将举枪相向的决斗者。海芃没有胜算的把握,但她不想先输掉脸上的笃定。
两列即将相闪而过的火车似乎都没有误点,它们远远驶来,由两个小黑点渐渐变成两个桔褐相间的庞然大物!
海芃突然荒谬的又想到,卧轨的人会不会死得很难看?她和徐姗姗为了争夺孙梵而拿铁轨、火车,甚至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会不会被控告触犯公共危险罪?
似乎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火车正雷厉风行的疾驰而来,她的心跳也如急驰而来的火车擂如鸣鼓。她迎视和她隔着轨道相望的徐姗姗,徐姗姗的脸色也开始有点紧张的灰白,但眼神仍充满挑衅。
在那种眼神下,海芃反倒开始逐渐沉淀自己的心情,她理智的想,如此快速的火车大概是不会为了一条生命而紧急煞车吧!就算能,应该也会煞车不及吧!
算是一种为了不愿服输的认命!海芃缓缓闭上眼睛,缓缓绽放一个微笑,如果说车轮下是她最终的宿命,那她也认了!这一刻,她渴望得到心中绝对的平静,也想到什么是前世今生,因果循环;那就像她已浮游于另一个时空在看这个时空的自己,她还最后一次调侃自己——前辈子她大概是个大情圣,这辈子才会为爱自戕。
这样也好!她的口头禅不知不觉又浮现脑海。她记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说——人在年轻时死亡并非绝对的可悲,至少,人们在想起这个人时,会永远记得他的年轻而无法想像他的衰老。这样也好!海芃在消极中乐观的想着,并预留了一点时间祈祷——祈祷火车不要真把她辗得血肉横飞,不要让她死得太难看!当然,她也留了点时间咒骂徐姗姗——什么赌法不好选,偏偏选择这种可能死得很难看的赌法。
当然,她诅咒的时间正如她祈祷的时间一样急迫,铁轨震动及迅疾扑面而来的风沙的压力,让她无法睁开眼睛看清周遭,火车轰隆隆的响声,更阻绝了她的听力及心跳,她想着——我死定了!她念着——圣母玛莉亚!
接着,她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背脊及臀部十分疼痛的跌在一畦沙石堆上,那感觉犹如被人从天空推下云端。更奇怪的是,她的上半身被某种奇怪却不陌生的重物压着,让她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死了吗?海芃自问着,并晕眩的怀疑,死亡为什么只有掉了一跤的感觉?
耳边的轰隆声逐渐远离,她甩甩沉重的头,鼓起勇气睁开眼。哎呀老天,她大概是没上天堂却下地狱且被恶魔戏弄了吧!半仆伏在她身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孙梵。他正用他那对深情的眼睛,半带指责半带怜惜的紧瞅着她!
只有恶魔才有如此迷人的眼睛吧?她叹息着轻抚他的颊,问:“我是上天堂了?还是在地狱里呢?”
“天堂或地狱,都不是年轻的你该去的地方!你唯一能停留的地方,只有我的怀抱!”他粗声粗气的答,眼眶却有点发红!
这对海芃而言,不啻是一种天籁了!“你是说——我没有死?”她轻问。
“我才不会让你那么早死,你还欠我那么多个吻!”他喉头哽咽。
他救了我,而且,他快哭了;海芃惊异的想。但她从来不曾想像过有个男人会为她哭泣,尤其是像孙梵外表如此刚强的男人。她觉得——士为知己者死;就算此刻她真的死去,她也死而无憾了!
压下喉头紧缩的感觉,她正想说几句稍微幽默的话来化解他们之间的凝肃时,另一大群人的疾呼声,正巧打断了她俏皮的灵感。
而来人——哎呀老天!来人竟是孙梵的母亲孙雨慈和父亲唐秉文。天啊!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她的父母凌德中和高瑞美,还有还有——一大票她根本不认识的人,海芃起先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纷乱杂沓的走近,之后她记起孙梵为了救她,仍半跌在她身上,两人的姿态既不雅观又亲匿,她又羞又窘的推着孙梵沉重的胸膛,低声提醒:“你父母和我父母都来了,快让我起来吧!”
只犹豫几秒,孙梵飞快起身并顺道拉她站起。他声音不再梗塞,变成一种冷淡的腔调问道:“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她动了动周身,头和颈没分家,上半身和下半身也还好好接着,只是足部和臀部有点酸麻,但她没有多作说明,她知道孙梵还在气头上,她只朝他点头表示一切还好。接下来,他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揣测彼此的心思了!因为两人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了!
令人意外,抢在众人跟前,一把抱住她痛苦失声的竟是她那身材略微圆滚的母亲,她搂得她好紧好紧,还边哭泣压低声音说着:“海芃,你真傻呀!怎么好端端的就来和人家赌死赌活的呢?海兰不声不响的和人走了,我只剩下你呀!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教妈怎么活下去啊?”
呼天抢地不是母亲的本性,但一听母亲这么数落,海芃不觉也悲从中来,鼻酸不已!。她轻抚母亲圆柔的背,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