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为妃子的人,颇有些低声下气地对自己说这些话,为的不过是能偶尔陪陪她解闷,为的不过是想和自己交个朋友,虽说宫里妃嫔都姐妹相称,面上都说是自家人,可人心隔肚皮,吃醋拈酸不打起来就很好了,要得一挚友比登天还难,她有布贵人同甘苦一路走来,没敢想过,再和别的人做什么朋友。
而万黼阿哥才没了,多半原因也在她的身上,岚琪看得出来她的诚意,可自己良心过不去,至少立时立刻,做不到没事儿人似的和她要好。
“你先回去吧,往后日子还长着,你多瞧瞧我什么光景,自然就信了。”温妃却似看透了岚琪的犹豫,又或是有自知之明,善意温和地说着,“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姐姐一辈子为了家族,却落得这般下场,虽然风风光光以皇后之尊离开人世,可活着的时候除了受罪委屈,还有什么?死后荣光给谁看,人活一遭,要对得起自己才好。”
岚琪听得心内震动,温妃果然脱胎换骨似的变了,可她心里还有隐忧,想着她从前不阴不阳的笑容话语,天知道是不是转过脸又变了脸色,她才答应玄烨要长些心机城府,不能总被人欺负,总被卷入什么事端,眼下听温妃一番肺腑虽然动容,但还是狠心压下这份感动,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不接话也不拒绝,退身出了正殿。
到了外头,环春来给她穿上氅衣,轻声在耳边说:“奴婢真担心呢。”
岚琪握一握她的手,知道环春冷眼旁观,要比自己冷静很多,她一直叮嘱自己贵妃和温妃都要进而远之才好,刚才温妃那么诚恳真切,环春一定担心了,心下松口气说:“你放心。”
退出咸福宫,一边往回走,一边顺道去承乾宫,不巧佟夫人和几位女眷还没走,而贵妃在家眷面前也端得温和,近来她对自己一直很客气,想着今天佟夫人几位即便不在边上,贵妃大概也会和颜悦色,那日在阿哥所瞧见时岚琪心里就吃了一惊,温妃一日三变,这一位也快赶上了。
“可怜的孩子,旧年生辰时在本宫怀里还好好的。”贵妃听闻万黼殁了,唏嘘不已,与母亲兄嫂说道起来,一时似乎忘记岚琪在身边,还是佟夫人提醒了一句,贵妃才叹说,“德贵人辛苦了,回去吧。”
岚琪也不愿久留,福身要离开,佟夫人几人起身相送,彼此客气了几句,便散了。佟夫人只等德贵人出了门才转回来,见了女儿说:“从前瞧过几眼,这两年果然越发长得好了,难怪万岁爷那么喜欢。”
佟贵妃闲闲地拨弄护甲上镶嵌的碎玉,冷下脸来说:“额娘瞧着,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佟夫人一愣,忙说:“自然是娘娘好看。”
“可不是吗?”佟贵妃无奈地看着母亲,“她没长得倾国倾城,就是顺眼罢了,皇上喜欢她从来不是那张脸,宫里头比她漂亮的人多的是,可就是谁也不及她。额娘回去告诉阿玛,我近来人前装得身心疲惫,还是从前那样子好,反正我做什么上头都看不入眼,还是做原原本本的自己最好了。”
佟夫人尴尬地说:“老爷的意思,还是请娘娘端得温柔客气些,德贵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两宫才喜欢,虽然如今宫内独您为尊,但您膝下尚无子嗣,下头一个个又往上窜,一时尊贵风光,保不得一世。”
佟贵妃目色锐利,痛苦地看着母亲:“说来说去,还是讨皇上高兴,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取悦他,你们去后头问问乌雅氏,她有没有讨好过皇上?”顿一顿冷笑,“额娘您心里一定想,谁叫你不讨人喜欢,不讨人喜欢了,还不去讨好奉承,那就活该什么都没了。”
佟夫人大骇,顿时屈膝跪下了,其他几个女眷也慌得不知所措,贵妃摇摇晃晃站起来,一堵宫墙隔开了血肉亲情,她的亲娘现在要向她下跪,心里头翻江倒海,脚下才迈开步子,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坠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娘娘,娘娘……”
承乾宫里乱作一团,此时岚琪才回到钟粹宫,外头的事自有荣嫔和惠嫔料理,眼下惠嫔在慈宁宫,她再过去显得太刻意,索性回来歇一歇,脱了氅衣往端嫔这里来,却瞧见太医出来,心以为端嫔不舒服,进了门才知道,是为了戴答应请的太医。
“怎么了?”岚琪问着,却见戴答应已经睡在炕上,厚厚两床被子压着。
端嫔推她出来,说布贵人领着孩子在西配殿,她这里一人照看着戴佳氏,到了外头坐下来才说,“进门说不过几句话就倒了,太医来说是风寒热症,身体虚得透透的,还当是个宫女呢,问平日是不是吃饭少,你说安贵人都对她做了什么?”
岚琪听得心里揪紧,当初布贵人一个人在钟粹宫时,宫里虽然不短什么,可王嬷嬷狠毒,仗着是从前慧妃身边的人,对布贵人颐指气使,好吃好用的不给主子,都先到她屋子里,捡剩下的才给布贵人,直到后来布贵人有幸一夜承恩怀了龙嗣,日子才好过起来。
一个嬷嬷尚且如此折腾默默无名的答应,更何况安贵人。
“跟着的小宫女也精瘦精瘦的,我让人领着去吃饭休息,怪可怜的。”端嫔叹息说,“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