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捧着汤来,看到环春坐在门槛上发呆,怯怯地说:“姐姐,您送汤进去给主子喝吧。”
环春抬头望她,眼泪扑簌簌落下,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起身接过食盘转身要进门,忽然头上晕眩,两眼一黑,整个人连着汤盘摔下去,幸好不是滚烫的汤,不至于烫伤她,可也把一众人吓得不轻。
饶是外头如此动静,寝殿内的岚琪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如今的德妃娘娘,不过是还有一口气在,仿佛任何事任何人,都惊动不得她。
永和宫上下忐忑不安地又度过一晚,天明就该是六阿哥出殡的日子,朝廷有规定,凡皇子幼年早殇,都用小式朱红色棺木盛殓,袝葬于黄花山,其葬所按妃嫔亲王的等级称作“园寝”,但制度有别,即“惟开墓穴平葬,不封不树”,没有坟包、碑亭一类的建筑,较为简单。
规矩虽是如此,以皇帝对子嗣亲疏不同,早夭皇子的葬礼也会因人而异,先帝董鄂妃所生皇四子,因董鄂妃深得皇帝宠爱,其子早夭时,顺治爷传谕皇四子葬礼视亲王加厚,追封出生仅三月的孩子为和硕荣亲王,丧仪规格不得低于亲王,更有墓有碑。
正如太皇太后所担忧,那一件事至今为人诟病,所以她再如何心疼六阿哥心疼岚琪,也决不允许玄烨重犯这样的错误,严旨玄烨不得为儿子破格举办丧礼,要和从前早夭的皇子一样照规矩办。
六阿哥的棺木会在今天正式离开皇宫,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明宫里基本都知道六阿哥死于毒杀,可朝廷在这天对外宣布的,却是急病而亡,皇帝隐去了毒杀皇子的事实,把这件事当家事来处理,未让朝廷司法插手干预。
到这天吉时,六阿哥的棺木就要离开皇宫,太皇太后下令德妃不得前去相送。实则旨意传来时,永和宫的人都觉得,主子若真能哭着跑出去,她们反而是松口气,可现在寝殿里那一个,根本就是活死人,十来年相伴,从未见她如此光景,丧子之痛又岂是过去任何一件痛苦的事所能相比。
承乾宫里,皇贵妃因忧虑过甚也病倒了,病榻上的人还是派人一遍遍来看望儿子,四阿哥只是静静的不说话不搭理人,这会儿乳母又进来,忍不住劝他:“六阿哥就要奉移出宫,六阿哥从前那么喜欢您,您可要好好振作,不要让六阿哥担心啊。”
胤禛的目光倏然看向了乳母,这还是他要食物以来第一次对人的话有反应,大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要东西吃却不跟人说话,总觉得这孩子似乎是晓得要好好活下去,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好好的。
“四阿哥!四阿哥!”乳母惊叫,他看到孩子一阵风从眼门前窜出去,她一路追出来,外头的人也惊得猝不及防,眼睁睁瞧着孩子跑出去了,寝殿里皇贵妃听见动静,急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四阿哥一路往外跑,小和子很快就追了上来,问主子是不是要去送六阿哥,果然胤禛不知道弟弟在哪里,小和子就怕主子要去送送六阿哥,早早打听好,这会儿也顾不得后头承乾宫的人追过来,自作主张就领着主子去追了。
这边是荣妃在打理六阿哥的事,虽不是亲生子,但看着从襁褓里长到那么大,和岚琪亲如姐妹,又为了三阿哥感到后怕,也是几天没休息好,伤心憔悴得不行。今天强打精神来,是想最后送送孩子,往后岚琪缓过神来若问起,好给她一个交代。
棺木就要送走,突然听见喊“弟弟”的声音,众人只看到胤禛哭着从后头跑来,都是一惊,眼看着胤禛要去拉棺木,荣妃不得不死死抱住了他。
“我要弟弟……”胤禛哭着伸手想要触及棺木,荣妃则把他抱着往后带,从未见过四阿哥如此哭闹,甚至在荣妃怀里拳打脚踢地要挣扎开,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但见皇帝从远处过来,他本不该来相送的,不知为何会来,也正好叫他看见了这一幕。
荣妃抱着四阿哥,着急地说:“皇上,臣妾这就带四阿哥回去。”
“阿玛,我要弟弟。”胤禛哭求着,依旧在荣妃怀里挣扎。
玄烨面色憔悴,走来拉了儿子的手,示意荣妃松开,他带着胤禛到了棺木旁,让他亲手摸到了冰凉的棺木,看着颤抖哭泣的孩子,玄烨强忍了泪水,轻声对他说:“可以了,胤禛,松开手。”
痛苦的孩子抬起凄楚的双眼,看到父亲悲伤而坚定的眼神,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当初皇贵妃的女儿早夭,除了心疼母亲的悲伤,没有在他的情感世界里掀起太大的波澜,眼下可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直面生死,甚至亲眼看到了弟弟离世的惨状,玄烨知道这会在孩子心里留下创伤,便是太子这两天也很不正常,更何况他们这对形影不离的兄弟。
玄烨一手牵着胤禛,与他一起目送棺木离去,胤禛一直在哭泣,只等什么也看不见了,玄烨垂首望着他:“不要再哭了,胤禛。”
“皇阿玛……弟弟……”胤禛却泣不成声。
玄烨俯身抱住了儿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总是对胤祚说,男孩子不能哭,忘记了吗?胤禛,你要坚强一些,你还有额娘,你还要替弟弟照顾额娘,你能做到,对不对?”
毫无疑问,玄烨此刻所谓的额娘,是指岚琪了,却不知胤禛能不能听得明白,他只是一直哭,玄烨也不再强求他,让荣妃把四阿哥送回去就好。
承乾宫里,皇贵妃已经等得心急如焚,看到荣妃送四阿哥回来,扑上来想要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