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
“岚琪啊,我自觉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不过是强打精神,自己也觉得辛苦。但活着乐呵,看到儿孙满堂,看到你们高兴,我就留恋这人世。”太皇太后慈祥地笑着,已然苍老的手轻轻摩挲着岚琪娇嫩如玉的手背,欢喜地说着,“不管我还能活多久,一年还是两年,你再辛苦辛苦,多陪陪我。”
身历三朝,睥睨天下,踏着战火走入紫禁城,面对文武百官,以柔弱双臂辅佐两代帝王的女人,在这一刻,却拉着自己的手,说让多陪陪她。
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的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光芒万丈的荣耀她不在乎了,叱咤风云的日子她也不想过了,她的孙儿足以撑起天下,她的重孙子们足以绵延子嗣,她完成了一生的责任,如今只想安逸自在地度过晚年。
太皇太后笑悠悠地说:“明年畅春园就要落成开园,玄烨说要接我过去住,我想啊,妃嫔们一定也要去凑热闹,人多没意思,可是我先去不让她们去,又要话多。跟玄烨说好了,让他带着后宫先去住一段日子,等她们玩够了,我再过去过个夏天,当然啦,若是我还能活到明年夏天。”
“咱们可说好了,臣妾好好陪着您,可您也不能再说这种话,不管明年夏天还是后年冬天,臣妾都会陪着您,咱们只把每一天都过好了,长长久久的。”岚琪笑着说的话,说着说着却哭了,渐渐哽咽泣不成声,伏在太皇太后肩头说,“岚琪舍不得您。”
门外头,刚去放棉袍的苏麻喇嬷嬷站着没动,立在她身旁的是刚刚过来的皇帝,似乎也是为了永和宫里用避孕药的事,来时火气冲冲的,可与她站着一起听皇祖母和岚琪说话,皇帝身上的怒气渐渐散去,此刻唯留下一抹悲伤,叫人看着十分心疼。
玄烨没再进去,转身往外走,在屋檐下又站定了没动,仰起头不知怎么了,嬷嬷看皇帝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似乎要把眼泪含回去似的,稍稍平复了心情,才与她笑道:“既然她有主意,就不必过问了,您也劝劝皇祖母,别为岚琪操心。嬷嬷,往后宫里的事,能不往慈宁宫传就不传了,只管告诉皇祖母高兴的事,皇祖母精神好就让公主阿哥来陪,不论是太子还是其他阿哥,真会叮嘱书房,只要慈宁宫宣召,任何事都能停下来。”
“奴婢知道,这些事儿您就教给德妃娘娘吧,每天都把太皇太后哄得可高兴了。”嬷嬷笑着,但也很残忍地说极现实的话,劝皇帝,“万岁爷心里要有个准备,到时候朝廷里兴许要有些动静,您要早早就盯好了。”
玄烨沉重地点头应道:“朕明白。”
皇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岚琪等之后嬷嬷告诉她,才晓得皇帝来过,说起避孕药的事,已然恢复心情的岚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缠着嬷嬷说:“其实连太皇太后和皇上的着急,我都算计进去了,他们着急当真了,外头的人才会更相信,反正只要那些人放心我不会再生养,就能少些麻烦。”
嬷嬷却问:“万一有了呢?”
岚琪得意地笑着:“我要全心全意照顾太皇太后,皇上又不缺伺候他的人,我这儿不惦记不吃醋,皇上还高兴呢。”
自然这是说的玩笑话,玄烨缠她,她自己会多加小心,再者皇帝也知道轻重,知道眼下什么情况,那之后的日子,夜宿永和宫的时日有限,因时常抽空去陪皇祖母,两人在慈宁宫倒是常常相见。
待得秋风阵阵,八月一过,九月的天真正开始寒冷,七月里清军围攻雅克萨城,僵持两月,沙俄终于投降,沙皇彼得一世来书求和,朝廷上下为之雀跃,因八月中秋未有庆祝,皇帝拟在月末设国宴庆祝并犒赏三军,后宫妃嫔皆可列席,太皇太后这一次没有再逞强,大大方方地说身子经不起宴会的折腾,不参加了。
宫内久违地热闹起来,因贵妃当日让荣妃剩下银子支援前线,皇帝虽然没要这笔银子,喜在龙心大悦,下旨褒扬皇贵妃拥军之情,皇贵妃面上有光很是得意,宴会前六宫女眷并宗室命妇等聚在承乾宫说话,但见皇贵妃意气风发,女人们私下里都纷纷猜测,皇贵妃会不会好事近了,坤宁宫的门也该为她打开了。
这边厢岚琪则在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只有布贵人领着几位公主过来,纯禧端静如今都是大姑娘,安安静静陪着太祖母寻乐子,岚琪姐妹俩对坐挑几针绣活小声说话,比不得宫内几处热闹的地方,这里安安静静的,直到温宪被送来,一路嚷嚷着进门,才打破了满室的安宁。
太皇太后从老花眼睛后头眯着眼睛看温宪跑来,纯禧半路拦住这小丫头,费劲地抱来太祖母跟前,拍拍屁股要她行礼,小丫头却不听话,径直爬到炕上黏着太祖母,软软地说:“太祖母,夜里放烟花,您去不去呀?”
“太吵了,太祖母听了头疼。”太皇太后笑着,揉揉她说,“叫奶娘给你把耳朵捂住,别吓得哭鼻子。”
岚琪过来,教训女儿要懂礼貌,小丫头只管甜甜地笑,冷不丁问起:“额娘,毓溪姐姐怎么不进宫了,每次热闹时候都能看到毓溪姐姐,我看到恪靖姐姐和一个不认得的姐姐在一起,他们说那是大哥的福晋,那我四哥的福晋呢?”
岚琪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太皇太后笑道:“童言无忌,不碍的,该怎么就怎么样。”
众人这才不规避提起乌拉那拉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