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概五十多岁,脸色很憔悴,下巴布满胡渣,语气很虚弱,可气势不弱,看上去不像普通人。
宁辛酉盯着眼前这位昨天突然入院,昨晚突然排期排上做手术的病者。他是她昨天做的最后一场手术,都景医院床位很紧张,他一进来就能有床位,还能马上排上期做手术,最重要一点,他患有良性脑部肿瘤,可以先吃药压制一下,不用急着做手术。这一点当时她也觉得奇怪,不过没深思,如今想起,感觉这一切都过于巧合,恍惚是被人用网编织的陷阱,等着把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
站在男人身边的中年妇女一身农村典型的格子衬衫,黑裤布鞋,可她的眼神很是凌厉,听到男人的指责,她没有让宁辛酉任何说话的机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宁辛酉身上扑去,泪眼如雨下,破口大骂:“原来就是你这个臭婆娘,把我家老头子害成这样。”
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狠狠地揪扯宁辛酉保养得极好的乌黑秀发,力度之大,强行扯出十来二十根发丝。
从小娇生惯养的宁辛酉哪遇到过这样的事,从来她都是被群星拱月般的存在,身边护花使者众多,她没见识过如此泼辣的泼妇,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上来就是一阵暴打。
娇弱的她不敢也不能还手,她还手了,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就算事情不是她错,最后都会变成是她的过错,如今她不能有一丝污点。说实话,就算她想反抗也打不过对方,也许对方是农民的原因,力度异常的大,手法也很奇异,她一只手就能把宁辛酉钳制住,宁辛酉连还击的机会都没有。
小护士把保安召来后,看到宁医生被按着暴打,周边的人都拿起手机来拍照或者录像,就是没有一个人过去帮忙拦住,他们脸上都布满活该这两个词。也许在出现医疗事故,旁人都会可怜和同情病者,对医护人员,都是充满鄙视和敌意。
同一病房的人,都是宁辛酉的病者,可他们都没有上前阻止,毕竟他们早就看宁辛酉不顺眼,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医生,每次看他们的眼神都充满嫌弃,尤其当他们病发之时,她只会指责他们不听她的吩咐,乱吃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冤枉,他们只是想拿来看看,望梅止渴,就这样,也会惹得她不满。相反的,对面病房的病者就让他们无比羡慕,她们都是温医生的病人,温医生每次巡房都问得很仔细很认真,语气亲昵和温柔,虽然有时候比较严厉,同样不允许她们吃某样东西,可当她们病开始好转,他就会给她们送上几颗巧克力,就因为病人说女人都喜欢吃巧克力,巧克力能减少她们的痛苦,所以他随身都会带着巧克力,这么好的医生,宁辛酉是完全比不上,况且他们也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也不知道宁辛酉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医疗事故,再加上中年妇女哭得那么伤心,他们也不好上去阻止。
保安一踏进门,宁辛酉就看到了,她现在只能弯腰抱着自己,保护好重要部位,高声喊道:“还不快点过来把她拉开,傻站着干嘛。”
她的语气有点不善,很急也带着点幽怨,保安虽然心中不喜,也很有职业道德地把中年女人拉开,很奇怪,宁医生身上血迹斑斓的刮伤,中年妇女应该很愤怒,下手很重,应该很难把她扯开,可事实却相反,他们只是轻轻一拉,中年妇女就站直身子,从宁辛酉身上抽离出来,梨花带雨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谑笑。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斜眼看向举着手机的人群,满意地与中年男人对视,该拍的应该都拍上了吧,大医生出医疗事故,并与病者家属打架,这个标题真够嘘头,刚才她特意弄了几个位置,从群众的眼中看去,是宁辛酉在打她,而她是被打的那个人,不知宁辛酉看到这个图片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终于获救的宁辛酉只觉胸腔一股热流涌上,伴随而来的是淡淡的血腥味。她的身上布满指甲刮的伤痕,手上脸上都挂彩了,布满血丝,看上去挺严重和狼狈,可实质上最伤的内脏。不知那个女人怎么打的,好像隔着肌肉打向她的内脏,她有种预感,这次怕且要休养很久,也许还会落下病根。
这些都不重要,她的名声比生命还重要,她微微调整气息,强行把胸腔涌起的那股热流压下,抬眸对上病床上的病者,他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痛恨和难受,怎么看都不像受害者。
宁辛酉看了眼病床上病人的名录,冷声说道:“梁新波是吧,你说我害你,请问我是怎么害你的?你可知道诬蔑医护人员是不能帮你摆脱医疗费用的,金钱上的问题,也许我还能帮你。”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们是不富裕的农民,现在很多没钱看病的人趁机诬蔑医护人员,为的就是不用付昂贵的医疗费用。
宁辛酉的话一出,就扭转了局势,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同时也是最容易被扭转的。
见宁辛酉语气诚恳,态度真诚,再看向那对中年夫妇,确实不像有钱人,难道真的为了摆脱医疗费用而用这种下三滥的招?
名为梁新波的男人适时地咳嗽不停,咳得很严重,恍惚连呼吸都呼吸不了,看上去也不想是装,他的妻子连忙上前帮他轻拍背部,倒杯水给他喝,他才稍微好转一些。
妇女悲痛地盯着宁辛酉,朴实的脸上颇受打击,哭天喊地,还在地上打滚,打几个滚,还是气不过来,连忙脱下布鞋,从布鞋里掏出几张收费单,撒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