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和兰斯特在花树间倾谈的时候,远处,却有人在看他们。
维多利亚站在窗边,银白的雪貂毛披肩挂在黑檀木高背椅扶手上,她的贴身侍女莉奇拉起了窗口厚绒帏帘的一角,方便她俯视下方人群。
金雀花树并不高,从三楼俯视,入眼是一片色彩浓郁的花海。
花海间的空地上聚集着大片人群,主楼一层传出乐声,疏落的花树间,也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落单,手挽手地散布观景,谈天说笑。
“……这是松盾男爵,这老头又换了个女伴……小桑博得爵士和他的父亲一样都是色鬼,但他长得可比他的色鬼父亲英俊多了!
哦,吉赛雅夫人脖子上那颗火钻真是又大又闪,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上面的火彩反光……安琪纽特小姐那件白驼绒披肩配上她的尊容,真是可惜了,她的妹妹倒是可以一看,就是年纪小了点,和约克雅丹不太搭……”
与会的客人大多带着假面,但熟知帝都上层贵族的维多利亚一一看去,还是能够轻易看出对方的身份。
她微微侧着脸,不想被人发现自己这样失礼地在高处窥看,只让莉奇拉开了不大的缝隙,同时语气傲慢刻薄地品评着众人的身份衣着。
莉奇站在一旁,面不改色,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主人私下有违皇室公主尊贵的一面。
房门被试探地轻敲两下,缓缓推开,维多利亚闭上嘴,回头去看。
莉奇则不慌不忙地屈膝提了提裙,仍拉着帏帘,因为这个房间是查理斯殿下专门留给妹妹们的,这个时候进来的除了伊丽莎白公主不会有其他人。
“丽萃,你来了!快来这边,看看今天都有哪些人到了!”
维多利亚公主对妹妹眨眨眼,“我问过查理斯了。不出意外的话,斯图亚特大公也会到场的。”
她勾起玫瑰色的红唇,露出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伊丽莎白公主有些无奈,现在双方都心知肚明。上次她们的私下谈话被当事人听了去,而兰斯特大公也透过查理斯,表达了自己对这场联姻的拒绝。
更重要的是,那天之后,伊丽莎白关注了这几天兰斯特的交际情况。也对兰斯特最近群芳相伴的情况有所了解:
男方已经暗示得这么明白了,她真觉得难堪又无言以对,加上不久前枫宫的动荡,令她感到不安又疲惫,如果不是查理斯和维多利亚力邀,她真不想来这个可能会遭遇尴尬的舞会。
维多利亚看出她的心思。
“别想那么多了,丽萃,上次的事,是个意外。
我们都想不到,他会恰好在暗处听到那些话。幸好,你也并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语,他要厌恶我的话,就厌恶好了,如果他要蛮不讲理地迁怒于你的话,那你也没必要过于迁就他——当然,面子上绝不能弄出笑话,让别人看到。”
皇帝至今没有松口,在维多利亚看来,这场婚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了。
她看兰斯特大公最近的言行。他是铁了心,维多利亚现在只希望能找到转圜余地,把婚事弄得体体面面,至于兰斯特大公本人的态度。反而是次要的。
维多利亚一边说,余光掠过窗外,被一抹浓郁的颜色吸引,像看到红布地公牛般猛然转头。
这不是她的眼神有多么锐利,能隔着老远,看清几十丈外被花树遮挡的林安的面容。
而是近来帝都中。深紫色的裙装饰物已经完全在贵妇闺秀们身上消失,毕竟,身为女性,谁也不希望自己在男人们私下的谈论中,被拿去和一个她们绝不愿意承认、却清楚地知道她们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对象去比较。
因此,舞会上身着深紫色长袍的女性,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何况林安那一头黑发太显眼,深紫色配上黑色长发的特征,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错认。
维多利亚其实没有看到林安的容颜。
后者和兰斯特站在花树下面,繁密的金雀花枝条遮挡着了他们的上半身,加上傍晚入夜的光线略微朦胧,从维多利亚这边的角度看去,只能隐约看到林安的长袍下摆,上身和头部则在金雀花枝条间若隐若现。
维多利亚对林安忌惮妒恨,凡是和紫色相近的颜色,都已经在她身边消失,但她潜意识中,对林安的敏感,却超乎寻常地敏锐,这或许和身边两个男人隐隐带给她的不安有关。
她一眼看去,只凭借长袍下摆,已经确定那是林安,正要定睛细看林安身旁和她距离相近的男人是谁,却见两人距离忽然拉近。
维多利亚只看花枝间影影绰绰的站姿,就知道两人是抱在了一起。
兰斯特这时正好侧身,被林安法袍下摆挡住了一半,身后坠地的披风被拖曳过去,维多利亚却眼睛很利,接着刚刚的一瞥,已经隐隐看到了那披风上占据大半披风的蓝色鸢尾花纹徽。
“莉奇,快来帮我看看,那是不是兰斯特大公,他怎么和安.琳那女人抱在一起!”
莉奇探头,林安和兰斯特短促的相拥却已经结束,等莉奇循着维多利亚指的方向找到那片花树时,林安和兰斯特两人已经往花树深处走去,看不到踪迹。
但莉奇当然不会说自己没看到,往那个方向扫一眼,露出一副看到的惊奇模样,顺着维多利亚的话,惊诧低呼:
“……是啊,公主您没看错,那真的是兰斯特大公!”
维多利亚那句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神后,根本不理会莉奇的回答,回头急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