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矗立的黑色慰灵碑立在大殿中,撒克逊站在碑前,目光没有焦距地注视那块宏厚峻立的碑石。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身着黑金色的军装礼服,威严沉默地屹立,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
“殿下……”
侍从小声提醒,撒克逊回过神,平静地对刚刚走到他面前的一位贵族躬身。
对方神情哀悯,目露抚慰地说着慰语,同样的辞令和神情,撒克逊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太多,贵族在任何需要的时候都会成为一位演技大师,而撒克逊此时无意去揣测对面的人那虚伪的面具背后的嘴脸。
一次又一次躬身,撒克逊的面前换了一个又一个人。
因为有皇帝的旨意,没有人敢于怠慢这场葬礼,在帝都的所有贵族换上最肃穆严正的正装出席悼慰现场,大殿中的慰灵碑前排成一条笔直的长长队伍,慰灵碑前面已经堆起厚厚的鲜花,这场悼念仪式并不因大部分权贵不在帝都而显得过于萧条。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一幕,恐怕根本无法想象那个沉重的黑色棺椁之中,根本不存在被祭悼者的遗体,甚至没有人见到过扶灵回都的过程。
皇帝要求举办葬礼,皇家礼仪官就立即起出了从每个皇室子弟落地后就准备好的棺椁,煞有介事地将这场葬礼举办得合乎皇帝心意,仿佛看到这场隆重的葬礼,其他人就会忘记第一继承人死亡前后的种种异常,不在私下议论其中阴私之处一样。
自欺欺人。
想到那位高踞皇座之上那位时而严酷冷漠时而追悔痛苦的至尊,撒克逊眼角的讥诮一闪而逝。
大殿门口忽然起了微微骚动。
那动静其实很小,但在整个空旷肃静的大殿中却十分明显,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这突然插入的不约而同的抽气声。
撒克逊抬头,顺着聚焦的目光向大殿门口看去,一抹不速而至的紫色落入眼中。
遗传自父亲的冰蓝眼眸深处猛地一缩,急骤的波澜涌起,随后平静下来。
那抹紫色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在大部分肃穆单调的黑白两色礼服之中依旧显眼,但笔直的队伍只是微微顿了顿,随即恢复了之前的秩序,缓缓从慰灵碑前走过。
只是从撒克逊面前走过的贵族有意无意地放缓了脚步。即使仍旧是千篇一律的表情,眼角余光却仿佛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肃静的空气中窜动着无形的火花,即使没有读心魔法,撒克逊也仿佛能听到那些人肚子里看戏的兴奋和窃语。
父亲……
撒克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无声地吐出。
相比光明正大穿着不合场合衣饰表现出敌对态度的安.琳,撒克逊发现这些以往根本不入他眼中、如今却在他父亲的葬礼上冒犯他父亲尊严的卑下者们,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
当然,这并非说安.琳真的被他放在憎恶序列之后,只是仇恨早已根深蒂固,无需再强调。
林安站在慰灵碑前的注目礼时间,比前一位多用了两倍,这让慰灵碑前面的队伍出现了明显的断层,后面的人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目光聚焦到这位美丽得夺走所有光彩、身上的刺芒又锋利得没有人敢掠拭的绝色少女——
没有秘密是永远的秘密,尤其当它的知情者远大于两人的时候。行宫的清洗涉及面不小,随着一些人的消失,血缘关系盘根错节的贵族们总能从一些地方得知少许细枝末节,并拼凑出一个个夸大扭曲或者八九不离十的真相。
每当历史的车轮走到拐弯之处的时候,总有异人强者和倾国绝色现世,何况安.琳集两者于一身——尤其安.琳在这场葬礼中的突兀现身,更让人对奥丁殿下的倒台和她有关系这一传言,确信无疑。
身处焦点的林安,并不在乎旁人目光中的窥探和复杂。
她容光焕发,依旧和以往一样穿着一袭深紫法袍。身形笔直,左手自然下垂被袖摆掩盖,右手拿着一枝带着叶子的白百合,随意地向前一松。白百合落到慰灵碑前的花簇上面,随后她向撒克逊走去。
撒克逊早在林安向他走去的时候,就抬起了微垂的头颅,仿佛藏着冰水般的蓝眸直视走到他面前三步之外的林安,用一种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的目光端详着她,似乎这样就能将林安的每一个容貌细节刻录到心里。
尽管刚刚十六出头。身高差距依旧使林安不得不将和撒克逊之间的距离多拉开了半步,她清楚对方目光的意味,只是这头雏狮的威势,还远不能像他的父亲那样让林安忌避。
“我很遗憾……没能亲手杀死他,想要为你父亲复仇的话,千万要记得我。”
旁人只看得到林安嫣红的唇瓣微蠕,只有撒克逊才清晰地听到了内容,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平静欠身:
“必将铭记。”
颇有乃父之风。
林安笑了笑,举步向殿门走去,留下一个静寂的大殿,以及渐渐骚动的空气。
……
三天后。
“梅丽尔的外交回函到了,厄尔三世同意了联姻。”
黄金木贴面的半弧形长桌上,烫金边信封上印着独角狮和长枪盾牌交织徽记的封口打开,皇帝连同信封一起将信丢到查理斯面前。
查理斯打开,目光在字迹优雅内容却公式化的外交辞令上一扫而过,落到落款处厄尔三世的玺印、元老院鉴章和皇后玺印三个印章上。
您把乔安娜公主扣在手里,厄尔三世怎么敢不立即答应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