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前,一道圣旨下。
纳兰家在朝为官者皆连降***,十年内不与重用,其下牵连官员押入大牢,为首的纳兰鹤被削其爵位,软禁大理寺,回京后交由三贤王与两相共同审理此案。
至于那位还在赶来东都途中的皇太后,圣旨上只言片语未提。
光是这一道圣旨,从今往后,京城三大望族只余其二,再无纳兰鼎足。
九月圣驾回京,三贤王祁明夏偕同两相立刻开始彻查审理,前后历时数月,直至年末,京城以至地方,涉嫌官员多达千余人。
此,为云昭七年举国轰动最大案!任凭纳兰岚操碎心,也没能力挽狂澜。
……
转眼已入年末。
夜里异常冷,却又不似往日有凛冽的寒风肆虐,平静得叫人心神难安。
这天,是慕汐瑶的冥寿之日。
要是放在天烨年间,这天还是千秋节,皇上的生辰,曾经因为此,慕汐瑶得尽天下隆宠。
看啊,慕家两代忠烈,慕汐瑶沾了皇家的恩泽,皇上为她指婚,将自己的七儿子匹配与她,莫大的殊荣。
这千秋节到了云昭年间便没有了。
无人晓得祁云澈的生辰是何时,晓得的人,也不会想要与他庆贺一番。
曾经那个女人在世时,只有她傻傻的问过,他笑而不答,她便壮着胆子打趣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且还是块万年被冰封住的石头,否则,这人的表情何以会那样少?
后,她又善心大发,将自己的生辰分了一半与他,扬言如此每年到了这时候便可一道乐和,两全其美。
只如今慕汐瑶已死,同她有关的都变成了伤。
琅沁阁内,粉乔哄得念儿睡了,便坐在外院的石椅上饮酒。
月色分外的美丽,清冷的白芒仿佛将世间一切都笼罩住了,薄薄的一层银光,染得视线里的所有都变得几分模糊。
这样冷的天,这样恍惚的夜,用来回忆往昔,彻底伤怀,再合适不过。
正是她半醉半醒间,白鸢自阁外走进,神色颇沉肃,“清未宫来报,慕容嫣怕是熬不过今夜。”
倒酒的动作一顿,粉乔瞬间醒然,问,“可派人去太极殿了?”
白鸢回禀道,“不知,不过我看来报信的小太监还跪在外头,浑身都在打颤,怕是没那胆子去太极殿的。”
粉乔点点头,思索了片刻,道,“今日是姑娘的冥寿,七爷定不好过,让白蕊跑一趟,先告诉鬼大人吧。”
随后她起了身,面上晃过一丝狠戾,“走,我们去清未宫瞧瞧。”
……
走进清未宫,浓重的药味混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腐气息,弥漫在这座宫殿的各个角落。
粉乔下意识的抬袖掩住口鼻,直径来到正殿。
清未宫的三十多个奴才统统跪在左侧,有的已经忍不住嘤嘤低泣起来。
刘太医半个时辰前为她们的主子号了脉,说是……说是今夜难过!
慕容嫣一死,她们也活不成了,怎不哭啊……
那殿上尽头有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黑色巨石,石上两索铁链缠绕,顺着那铁锁向另一端找去,便见一榻,面目全非的慕容嫣正躺在榻上。
她乱发干枯如草,与脸相近处污垢不堪,因为下颚骨被捏碎,使得她的脸变了形状,下巴不见下巴,凹凸歪扭,丑陋至极。
她的嘴只能永远的张着,鼻子也歪了,配以一双被血丝充斥又无神的眼,空洞凄凉,比鬼还可怕。
那双臂膀和肩头处只得一层皮相连,可笑的是她身上穿的还是她昔日华丽的绛紫色华裳。
无疑,那身衣袍是对她绝佳的讽刺。
虽说那日在牡丹相辉楼上她几乎成了废人,命就剩下半条,可得淑妃一语,清未宫的奴才们却将她伺候得极好。
硬生生的拖着,能活一日算一日,生怕她一命归西。
粉乔站在殿中对她远远一瞥,看到那副尊容,随即露出作呕的表情,不再上前半步。
要不是得人来报,说慕容嫣要死了,她都忘记宫里还有这个人。
算来自五月到今已过去半年多,如今见到慕容嫣的惨样,粉乔竟不觉得快活。
便也是了,他们都晓得报仇没用,便是没用,却还要去做。
执念如此。
报仇,也只是给自己找个活着的念想罢了。
刘太医还没走,见淑妃前来,便与她禀道,“入冬之后,虽清未宫上下仔细着,可任凭再小心,寒气难挡,以至皇贵妃娘娘锁骨伤患处起了炎症,止不住的流脓溃烂,药石无灵,故而……等不到天明了。”
这番话不失为清未宫的奴才们开解,且是说话时已向跪地的奴才那边看了好几眼,想来是里面有他想保的人。
粉乔心思沉了一沉,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想保哪个?”
刘太医先怔忡望她!
他都还没开口求情,就……
粉乔只道,“做人要晓得记情,本宫不会忘记曾经刘太医的照拂,如今本宫卖你一个人情,你想保哪个,只管带走便是。”
她说的‘记情’,就是刘太医自己都不晓得。
他哪里会晓得,当年嫣絨被下了合欢蛊,太医院群医各个避重就轻,只道她失了身,不是雏儿,也只有刘太医说了句公道话。
或许是他初入官场,不懂规矩,粉乔倒记在心里了。
得了她的恩典,刘太医忙不迭从奴才里领了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出来,双双跪在她面前,道,那是他自幼失散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