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岗村又大又穷又落后,论落后,在全县坐第一把交椅。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在温饱线上挣扎。一年菜半年粮的家庭有的是。这还不是生活最苦的家庭。还有的人家,一到冬闲,男人就拉着棍子出门讨饭吃,一个人省下三个月的口粮,为得是让老婆孩子生活能好一点。
在历史上,土岗村里也曾出现过几家富户。单从住房外观上看看,你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那住房,青砖一卧到顶,足有一丈五高。这样的住户绝对不是穷人。那住房是用土坯、草泥垒成,用树枝栅栏当院墙当大门,这样的住户,也绝不是有钱的人家。前面那种住户屈指可数,后面这样的住户举目皆是。有个叫姜够本的人,就曾是全村几家中的富户之一。
这姜够本继承了“祖训”,不论做什么事,都和他的名字一样,都必须够本。够本是底线,只能赚不能赔。在全村,他是唯一一个娶了两房媳妇的人。因为那是旧中国,他有钱,可以一夫多妻。
姜够本他虽然有钱,娶了两房媳妇,但后人并不兴旺,也许是观音送“子”时,征求了被送“子”的意见,那些被送的“子”都不愿意到这户人家为“子”。在这个问题上,姜够本是大大的亏本,虽然很有钱,但是没有后。
这姜够本长得肥头大耳,那一双眼睛,看人看物从没有直视过。那一对眼皮从早到晚,一直忽闪个不停,好象时时事事都在进行算计,省怕自己计划不周吃了亏赔了本。
人都会生老病死,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土岗村穷苦人家老了人,丧事办得都比较简朴。人活着尚且衣食难以温饱,人死了,何必讲气派、搞浪费。前来帮忙的人,有的是吃一口粗茶淡饭,有的是帮完忙,各自回家吃饭。家家生活艰难,也都互相体谅,互相理解,没有人去挑理儿。
这姜够本与人不同,却常常发难批评。他指责东家,发难西家,说这家吃得饭食太差,不该慢待了亲友和帮忙的人;说那家事情办得太简单,对不起自己的先人。
土岗村的农民,没有人去计较姜够本的话。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没有那个经济条件,也不在乎姜够本这样的人说是道非。经常种地的人哪能怕蝼蝼蛄叫呢。
穷人因饥饿、疾病而死亡很正常。富人有吃有喝,他也得不到长寿星的秘方,买不通阎王的传唤。终于有一天,姜够本的父亲也驾鹤西归。
姜家也要办丧事。姜够本一心要在乡邻面前耍耍面子,抖抖威风,借此给自己长长脸面。他没有想到,前来帮忙的人少之又少。不要说摆阔气、闹排场,连最基本的人手都不够用。跑前跑不了后,跑左跑不了右,忙得他焦头烂额。他急忙对主动前来帮忙的人说:“你们去发动前邻后舍,就说我这里白面馒头随便吃,大碗的肉菜随便喝。”
主动前来帮忙的人一听,脸上好象被摑了两巴掌。他们立即回答说:“不用再去找别的人了,我们现在也要告辞。你的忙我们帮不了……”
姜够本急忙问到:“你们这是为什么?”
来帮忙的人说:“这街坊邻居虽然人穷,生活不好,他们都有自己的人品人格,都有自己的尊严,没有人冲着你这顿饭菜来。你把馒头堆成山,你把肉菜熬成河,你看那些馒头、肉菜能不能帮你办具体事?”
这姜够本急忙改口:“好,好,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吧,能叫来帮忙的人越多越好。”
农村出殡有排三排五排七之说。贫苦人家一般都是排三。因为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而且居住的都比较近,从人死到出殡,有三天足矣。
姜够本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光气派,四处报丧告友,他选择排七。
办事的总管一看这个派头,便问:“你让来人吃饭不吃饭?”
姜够本说:“吃,馒头肉菜,一定要让人吃饱吃好。”
总管说:“你准备的这点面,这点肉,远远不够用。你想把事办得风光,从现在起,把后院的石磨动起来,人可以换着班干活,牲口可以换着班拉磨,但这磨面的石磨却是昼夜不能停。”
“你把宰猪的师傅请来,还要再杀两口猪。够用不够用很难说,这要看来客的情况。后院还要再安上四口大锅,两口锅蒸馒头,两口锅熬肉菜……”
这姜家的后院,立即就变成了手工做坊。总管成了总指挥。
“总管,这蒸馒头的白面没有了。”
“告诉磨面的,加快速度。”
“总管,这猪肉没有了。”
“告诉杀猪的师傅,手脚麻利点。”
“总管,这烧火的风箱坏了。”
“这事也找我?风箱坏了换好的。谁家有好的先借来用。”
姜够本看到,一袋一袋的小麦磨成了面粉,一袋一袋的面粉都蒸成了馒头。可是,饭桌上的馒头却老是供不上吃。他还听到远方的客人说:“这姜够本真会算计,只上菜不上馒头,这饭让人怎么吃?”
只到出殡这天,姜够本才悟出点其中的奥妙。
“各位乡邻,我过去有做错的地方,请大家原谅我,宽恕我,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帮我顺利办完丧事,我给大家磕头了。”
姜够本这时声泪俱下,一次一次地向他看不起的穷人下跪磕头。
事后,姜够本知道,自己这次丧事办得丢了大人,在亲朋好友面前,丢尽了脸面。有人开着玩笑就说到他的脸上。这些贫穷的父老乡亲,没有把棺材给你扔到大街上,没有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