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缺缺这一生，看似没有多少苦难，可又从来不曾安好过。/p
————/p
丰佑十九年春，陛下聘我和仪朊最小的女儿簇簇作皇家新妇，婚配太子奕。这一年簇簇十四，太子刚满十六。/p
太子越发的聪慧俊朗，眉眼颇似他的父亲，也能看到一点缺缺的影子。他性格温和，待人有礼，我十分喜欢，仪朊也很中意。/p
丰佑二十年秋，簇簇及笄满了十五，已到了该出阁的年纪。陛下亲自择了婚期，定在三月初五为太子完婚。这年距离缺缺离世，已整整过去十年。/p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我的儿女们皆已成了家，快得我青丝已掺进一些白发，快得我都要想不起故人模样了。/p
簇簇大婚那日，穿着显目的绛红色绣宝相花喜服，戴着极为夸张的凤冠，仰起涂得红彤彤的脸蛋儿问我，今日的她漂不漂亮。我如实说她漂亮极了，她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娘子。/p
“那将簇簇同媔娘表姐相比，谁更美？”她环抱住我的腰撒娇讨好，丝毫不顾亲眷们的打趣说笑，笑得一派天真烂漫。/p
媔娘是二姐姐和小公爷的独女，秉承父母殊色，自小生得标致美丽，漂亮得不似人间真人。那孩子不光模样好，性格温婉淑慎，也颇有才名，历来受京中贵眷们所喜，为子求亲者踏破门槛，络绎不绝。/p
听闻太子也曾心仪于她，并有意聘之，谁知还未来得及禀明，圣上便为他和簇簇定下了婚盟。/p
媔娘而后婚配陶若第五子陶禧。陶禧早慧富有诗才，十五登科，年少得志，二人婚后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一时间被传作佳话。/p
簇簇自来羡慕她这姐姐，又加之此前种种，所以今日才会想着要与其比上一比。/p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假思索道：“当然是我的簇簇更美。”/p
我本以为我的答复会让她很开心，可小娇娥心气高，噘着嘴不屑道:“母亲骗人，大姐姐成婚时你说她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子，去年媔娘表姐出阁时，你又说媔娘表姐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同一句话你敷衍了两个人，可不能再拿来敷衍我。”/p
簇簇的话令我一瞬哑然，原本喜悦的心情不由得泛出一抹酸涩。/p
犹记得我出嫁那日，缺缺来看我，她摸着我发髻上的金钗诚然对我说，我是她见过最美的新娘子。我不信，笑她对每个新娘子都这样说，因为于归大婚时她就说过于归是她见过最美的新妇。我点破她的话，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不好意思的咧嘴笑笑说：“每个要出嫁的女子都是顶顶漂亮的，都配得起最好看三个字。”/p
一模一样的场景，极其相似的对谈，好像昨日重现，却早已物是人非。/p
默了须臾，见我措辞不迭，簇簇忽然舒展眉头，哈哈大笑起来。/p
“母亲真笨，连谎话都不会圆。”/p
我本就不太会说甜言蜜语讨人开心，正苦于束手无策，可她一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p
簇簇侧身靠在我怀里，乐乐陶陶的畅谈将来她要如何同太子相处。她自小心悦太子，如今得偿所愿，真是喜不自胜。/p
看着这张笑脸，我仿佛看到了少年时候的于归。她也爱笑，也爱闹，也像簇簇这般开朗活泼。/p
尚在闺中时，她就曾满心欢喜的跟我和缺缺诉说过自己的心愿，畅想我们所有人未来的归宿。/p
那时她说，她会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妻子，要和太子颛举案齐眉，百年同心；而我会嫁给秦落雪，会过上宁静安逸的生活；缺缺和长极结为连理，成为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待我们老了，还是要常聚在一起打叶子牌，喝茶赏花，待子女长成时，就为他们指婚，还要帮他们领娃娃。/p
她把一切都安排的那样好，毫无不妥。往事历历，恍如昨日，我至今都能清晰的记得她说这番话时的模样。一改往日嬉笑顽颜，正正经经的悠悠道来，脸上浮现着甜笑，眼里全是数不清的柔情，就如此刻的簇簇一样。/p
只是可惜，于归许下的心愿或许是太难了，我们最终都没能完全实现。/p
她在最好的年纪里，嫁给了她的心上人，又在那般好的年华匆匆离世，洒脱且凄凉，抛下了所有的人，走得很仓促，以至于等不及我去见她一面。后来缺缺走时，这样的遗憾又再次上演了一遍，我依然没能赶在她生前与她见面/p
她曾不止一次的和我说:“允小五，人这辈子一定要活得自在随心。不受世俗约束，不被世故所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切由心，才不枉费来这世上走一遭。”。/p
当时的我活得自卑，我羡慕她能这样想，甚至是嫉妒她这样做了。因为我没有，从来都没有过。她要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可那时的我，哪里有这样的资格呢。/p
我的幸运来得不算早也不算迟，像是在我嫁给仪朊那天来的，也像是我同她和于归初逢时来的。何其有幸，她们曾对我许下的美好祝愿，我终归是受着了，嫁得如意郎君是我，子女俱全是我，儿孙绕膝的也是我。/p
我如她们所愿，过上了宁静安逸的日子，可她们......却都不在了。/p
我不着痕迹的抹去眼角湿痕，垂眸看着喜难自抑的簇簇，心中百感交集。/p
愿那些美好希冀，都能悉数应验在我们的后人身上。便是那未能达成的心愿，也一定一定，要让他们圆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