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这狗东西,总爱跟我做鬼脸。
襁褓期间,我大概感受到来自外界的敌意,听说我少哭,刚学会走路时,跌倒了也只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很快又爬起来。也很少生病,梳着辫子纠结成一堆,爱光着脚到处窜来窜去。
六岁前,我只识米汤,不识米饭,听院里嬷嬷们讲起我最惨烈的战绩是抓着地上的不明物(院里鸡屎)狂吃,估计是饿了,结果是上吐下泄三天,半死不活吊着半条命。从此长大,只要见到鸡,嗅到鸡肉味就会整得满嘴生津喉头抽搐的生理反应,狂吐清水。
我还常常被抱到一条很高的凳子上,此是我的高度正好跟院长嬷嬷的鼻子齐平,我只知道我的的距离跟她很远,我只道她阴霾有表情下是克制对我的厌恶。孤儿院的孩子们的眼睛火辣辣地对准我,我的皮肤都快灼伤了。
院长嬷嬷阴阳怪气地说:“她不是我们中的一员,她是个坏孩子,大家需要时时提防她,更不要像她一样。不要与她做朋友,也不要和一起玩,甚至是说话。各位,大家要注意也的行动,我们要挽救她。”
院长嬷嬷结束前总会说:“让猫九九继续站在凳子一个小时和取消今天的晚饭,今天谁也不许和她说话。”
年纪小的我只能顺从地站在高处,我只能站在示众的高台之上,高台之下的小孩们会不时投来有石头向我飞来,大多能准确无误的投射到我的身上,伴随着暴喝:“死孩子!”
我茫然地瞧着向我飞来的唾沫、垃圾、石头,瞧着空中的拳头,它像是愤怒而盲目的旌旗。
八岁前,别人一日三餐,我是则每周一三五一碗米饭,二四六一碗清汤挂面,星期天所谓清肠累(无吃),基本保证生存状态即可,可能是认为多一分口粮对我是浪费,少一份口粮给我怕我死掉。当任何食品入喉,那是我认为最最美妙的食品,总吃得太急而未及细细品尝,把嘴上的油擦到手上,再把手上的油舔到嘴里。也许,此时,彼时,食品对我而言就是一种粗暴生理的需求。
我开始学会了逃命,孤儿院后森林是我最爱的地方,当然也是我避难之地。不论风雪天还是晴雨天我都爱尽情地享受大自然的乐趣,整天在森林中游逛,从早到晚游走在天地间,无拘无束,而且总是一个人独往,等月亮已经升到高空了我才回到院里。但是茂盛的森林透着无边无际的黑影,对其它孩子来说更像是一个求知可怕的陷阱。
每当孤儿院小孩开始群殴我时,我就学会了在孤儿院后的树林中拼命地跑,即便是在弥漫着晨雾,使我无法看清方向,我绊了一跤,但随即又爬了起来,虽然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仍得继续跑,我察觉到又有一块石头飞过来,他们就很要很快抓住我了,虽然神秘的树林有着各种传说。
“猫九在哪里!”一个叫猪头三的小胖子叫道,其他人便举起手准备扔石头。其实那是我在树上挂着我的外衣,等他们发现是我的外衣时,我早就不知所踪。
躲避小孩飞来的石头,我在小树林里了若指掌,从不迷路,而其它的小孩直接会被我引到迷路。
院长嬷嬷说:“猫九九从来不好好走路,总是奔跑。常常摔倒,但是她从不来哭,爬起来继续。”
我天不怕地不怕,我开始像一匹野小马,更像丛树中的野孩子。
但是院长嬷嬷以及粗鄙的老太婆娘们从不喜欢我,院长嬷嬷对我更是深恶痛绝,她那消瘦干瘪的脸总是豪无表情,一双呆滞的眼睛,颈下挂着一副非常漂亮的十字架项链,那十字架银光闪闪。只是这种艳美反使得院长嬷嬷那脖子看上去更瘦骨嶙峋,脸色更加灰暗。
她对我的欺负和虐待行为不是每星期两三次,也不是每天一两次,而是经常。以至于现在我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是恐惧她的,只要她走近,我每块骨头上的肌肉都会自动蜷缩起来。有时候,我会被吓得举止慌张,或者是可以躲藏的地方,不知如何办。因为面对她的欺凌,我根本找不到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因为粗鄙的老太婆们根本不敢得罪院长嬷嬷,孤儿院里的小孩更是鸡的一怂胆,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十岁后,我开始用野孩子的方式企图突破院墙户铁门,嬷嬷们的拳头和院里狼狗的尖牙,都会毫不留情在我每次企图突破而留下的“一日游纪念品”:我有左脚骨折三次;右脚的大腿上留下狼狗一个深深狰狞牙印;因爬墙失败,头部坠地,开瓢,不幸缝了十针。
有一次我偷偷溜进房间躲藏,房间里还有一个书柜,我很快从上面取下一本有很多插图的书,这是洋人留下来的,各种各样的书籍都要有,我然后爬到窗台上面,将双脚收了起来,盘坐着。我又将腥红色的波纹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将自己藏得更加严实。
在我的左侧,猩红色的窗幔重重叠叠的褶皱遮挡了我的视线,右侧,明亮的玻璃窗保护着我。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冬天,我即可以免受萧瑟的冷风吹打,又可以与世隔绝。在我津津有味看着插图的时候,又能轻松享受这短暂的安静。
我透过窗户看见一幕:孤儿院叫鼠一的小孩在厨房旁游荡,趁人不注意他偷偷溜进厨房偷拿放在厨房窗台凉着的面团,快速伸手拿起就龟缩身体,沿着窗沿下遁窜。
关我什么事呢?饥饿是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