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叶一口热汤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自己的最后一道剑意已在婆娑海里用掉,商嘉禾又沉睡不醒,当下能够与妖泪一战的唯有眼前的北岳真君柴华山。
但他明显带着伤,或许不是很重,可高手相争,生死只在毫厘之间,况且……
费维曾说过柴华山的最终结局,陆叶的心头阴霾浮现。
他和柴华山相识不到半天工夫,却在下意识间愿意将北岳真君当真心朋友看待。一想到柴华山命不久矣,顿感黯然。
不如让柴华山暂且回避与妖泪的一战,然而抬眼望到北岳真君刚毅的脸膛,却欲言又止。
柴华山酣畅淋漓地大口享用白尾鹞的腿肉,就着他重岳魔葫里的寒山烈,丝毫没有危机当头大战将临的感觉。发现陆叶瞅着自己一语不发,他油然一笑道:“怎么,怕我打不过那老水鬼?”
陆叶实话实说道:“妖泪修为高强虚伪狡诈,而你身上有伤。”
柴华山放下酒葫芦,徐徐道:“小兄弟,想必你是知道我的未来?别怕,我不想问,我已经做好随时战死的准备。”
看陆叶脸色微变意似安慰,他摆摆手道:“前几日,老水鬼给我设了套。结果我没死,我的两个兄弟魂飞魄散形神俱灭。先前在大泽上我故意露了行踪,就是要引来妖泪做个了断!”
陆叶忍不住道:“柴真君,你有几分把握?”
柴真君不答,呼噜噜喝光碗中鲜汤,一抹嘴反问陆叶道:“有些事你非做不可,难道还一定要先算清楚有几分把握?”
陆叶摇头。他曾经做的事,还有未来想做的事,没几件是有把握的事。
有些事,义之所在虽死无憾。
他明白。
这世上,总有些不惜命的傻瓜,舍得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去捍卫心中的大道,才让如今的世界不至于糟糕到令人绝望。
可是,陆叶心里越发难受起来。要怎样,才能让妖泪再死一回!
柴华山道:“这座帐篷名为‘重岳小福地’,虽然小,但固若磐石坚不可摧,不管妖泪使什么招也攻不破。稍后我与他清算,你只管放心在帐篷里待着,为我助威!”
陆叶点点头道:“待会儿我将汤温上,等真君回来喝。”
柴华山见陆叶毫不婆妈扭捏,心中欢喜道:“好,要是你能早生三千两百多年,咱们兄弟载酒江湖携手把臂,岂非人生一大乐事。”
“若你晚生三千两百年也可以。”
柴华山一愣,旋即纵声大笑道:“说得好!我看你也别张口闭口叫我‘柴真君’,叫我大哥,如何?”
陆叶怔了怔,没想到柴华山豪爽至此。
姑且不说两人之间相差了三千多年,即使现在,彼此的年岁也要相差上千。若论辈分,可不得是供在祠堂里的“老祖宗”?
转念一想江湖相逢意气相投,规矩条框算什么。况且一会儿与妖泪一战,柴华山凶多吉少,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一念至此,陆叶慨然答应道:“大哥!”
柴华山拉着陆叶便在小帐篷里八拜结交歃血为盟,就此成了相差四千多岁的异姓兄弟。
结拜过后,两人之间愈发没有隔阂,陆叶恳切道:“大哥,既然你有重岳小福地,为何不等养好伤后再和妖泪决一死战?”
以他的想法,那时候商嘉禾说不准也睡醒了,有她在,局面无疑会好太多。
柴华山胸有成竹道:“我有伤,老水鬼伤得更重!只是他仗着人多势众又占着幽渊的地利才敢一路追下来。这几日我也休养得差不多了,内伤早好了七七八八,正该给老水鬼一点颜色看看。”
陆叶想了想,取出一小瓶杨枝玉露道:“大哥,不知此物可否助你一臂之力?”
柴华山接过小瓷瓶,惊讶道:“你带着杨枝玉露?”
见陆叶点头,柴华山注视陆叶道:“你可知道这杨枝玉露乃天界圣水?!”
陆叶笑笑道:“若能帮上大哥,圣水又何妨。”
他却不知丹田气海中,一二三坐在自家道观里正咬牙切齿地腹诽陆叶,崽卖娘田不知心疼,败家子!
柴华山吞下十余滴杨枝玉露,将小瓷瓶纳入袖袂中,说道:“好,大哥就不客气了!剩下的先留着,待会儿说不定能给老水鬼一个天大的惊喜。”
柴华山又从袖口里抽出一柄短斧道:“这把‘巨阙大雄开山斧’是大哥从中岳真君庙里讨来的,借花献佛,留给你做个纪念。”
陆叶打量短斧,斧身金煌煌耀眼生辉,长约三尺挂零,斧刃厚重无锋,表面烙印着一层层精美的纹路,握在手中一股雄浑气运油然升腾,顺着臂膀经脉直抵心脉灵台,仿佛轻轻一挥就能斩断五岳劈截四海。
“好家伙!”陆叶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爱不释手。
柴华山微笑道:“你没学过斧法,不过没关系。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将来等你参悟了炼虚合道之境,自然能够水到渠成。”
他盘膝坐下道:“趁老水鬼还没到,我抓紧工夫炼化杨枝玉露的灵力,再将体内那些细小破损之处修补弥合一番。”
说完话他果真合上双目,抱元守一进入到物我两忘之境,心无旁骛地运功疗伤。
小帐篷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陆叶回想这些天的际遇宛若在做梦一般,也不晓得这个“梦”到什么时候就会醒来。
他暂时不去考虑如何跨越三千两百年回到现世,如柴华山所言,只要能逮住妖泪,自己和商嘉禾回去并非不可能。